浮华世界梦的终结：百度指数里的股灾始末

　　是的，股灾发生了，即使再迟钝的人也开始惊讶起来——更不要说那些已经在股市中大量投入的人。一方面，所有人开始努力起来认真救市，另外一方面，这也不妨碍，已经开始有很多人开始讨论这次股灾的原因是什么，是谁应该负起搞垮一切的责任。从股民、机构、配资公司、敌对势力、国家政府，众说纷纭。

　　或许，要全面追溯这场股市的始末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或许通过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人们才能够了解其中的内幕。但是——感谢这个大数据时代，它记录下了一切。通过查找百度指数，这个中文最大的搜索引擎中若干个和本次股市相关，重要关键词的搜索趋势。我们能够窥见一斑：这场人人挣钱的美梦是如何兴起，又如何破碎的。

　　1. 开户

　　我第一个关键词选择的是“开户”。

　　因为从需求判断，搜索“开户”关键词的人一般能够证明几点，

　　第一点：搜索“开户”的股民是因为有股票开户的需求（因为其他开户，例如储蓄开户相对恒定，对搜索趋势的影响远远小于证券）；他们对于开户或者炒股产生了兴趣

　　第二点：搜索“开户”的股民此前并没有股票账户，也就是说，他们不太可能是从 08 年或者 14 年前的老股民转化而来。

　　第三点：搜索“开户”的股民往往并不知道怎么开户，没有足够经验的人（例如证券公司工作的亲朋好友）帮助他们进行操作（甚至连直接在哪里下载证券公司的 APP 都不了解），自己也没有足够最基础的股票投资知识。

　　这三点使得，搜索这个词的人几乎与潜在“新股民”的人群具有完全重合的特征，他们是在股票生态圈的底层，是既无股票知识储备，又无操作经验的新股民。非常容易成为残酷股市的牺牲品。然而，新股民又往往承担着牛市的“最后一棒”，他们一方面由于刚刚入市，弹药往往最为充足；一方面，由于他们操作经验和风险控制能力不足，他们又往往愿意冒更大的风险去高位接盘，延续股票的上涨趋势——直到再也涨不上去为止。

　　看出什么了吗？我们再对照一下上证指数：

　　还有证券公司的开户数

　　综合几个数据，可以发现这么一些有趣的事实：

　　（1）绝大多数新股民关心股市都是在 4 月之后

　　尽管 3 月股票回暖时，已经有新股民开始陆陆续续入市。但是真正大量对股市一无所知的股民入市，是在股票涨到 4000 点之后。历史会记住这一天：4 月 10 日，这一天周五，股票收盘正式突破 4000 点。周一 4 月 13 日，搜索关键词“开户”的人数和真正开户的人数都达到了历史新高。考虑到搜索“开户”未必真的开户，这意味着，绝大多数的新股民进入股市是在 4 月 13 日之后，也就是大概是崩盘两个月之前。

　　这也意味着，绝大多数新股民参与进来的时候股市已经是 4000 点的高位，这意味着他们已经错过了 3 月增长最平稳的时期，也意味着，他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够学会这场残酷游戏。尽管他们心怀挣钱的梦想，但无人告诉他们接下来几乎是步步凶险。

　　（2）股灾从 6 月初开始就埋下伏笔。体现为搜索“开户”的人停滞甚至变少了。

　　人人皆知，股票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而入市的新股民往往接过变现的老股民的盘，让股价维持下去。因此你会发现。在 6 月以前，两个曲线的走势是近似的，股票上涨，愿意开户的人就增多，股票下跌，愿意开户的人就减少，这种走势非常敏感。

　　然而，在 6 月初，这种局面被打破了 6 月 1 日到 6 月 15 日，大多数股票经历了又一次的上涨。但，对“开户”的搜索的并没有出现相应的增长，反而出现了停滞甚至下降。

　　这可能有两种原因：大部分能且愿意开户的人都已经拥有了账户，因此新股民减少了；尽管上涨，但潜在的开户者对股市产生了疑虑。无论是哪一点，都在暗示：即使没有国家干预，这个游戏也恐怕快玩不下去了。

　　2. 怎样炒股

　　如果“开户”还不能够说明问题，我们不妨来一个更加直接的关键词：怎样炒股。‘

　　可以看到，与“开户”的关键词的走势具有高度一致性。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对股价的变动更为敏感，在股价增长的时候。它的增长幅度甚至比“开户”更加疯狂，但在股价波动的时候瞬间偃旗息鼓，这使我非常迷惑，是否搜索者认为股价调整时完全不需要考虑操作或积累的？亦或是认为只有“涨价”才算炒股呢？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在两个月时间里，这些搜索者真的能够依靠百度学会“怎样炒股”吗？

　　答案不言而喻。

　　更耐人寻味的是，搜索“怎样炒股”的两个波峰都是出现在暴跌之前：4 月 27 日，“怎样炒股”的搜索指数达到 2959，此后便进入了一个持续近两周的下跌周期。6 月 11 日，“怎样炒股”搜索指数达到 2927，股票 6 月 12 日达到最高点，6 月 15 日股灾开始。

　　3. 暴风科技与其他

　　“妖股”暴风科技，在股票还是艳阳天的时候，它曾经是拥有过可以计入中国证券史的 39 次涨停，股价也首次突破了 300 元，要知道，在它 3 月 24 日登录创业板时，暴风科技的开盘价仅为 9.43 元。

　　当它抵达这个最高点时，它的市值达到了 360 亿元，约合 58 亿美元。作为对比，美股的优酷土豆当前市值为 48 亿美元，搜狐 25 亿美元，迅雷 7.4 亿美元。也就是说，暴风科技的市值超过了优酷土豆加迅雷的总和。

　　为什么暴风科技的股价能够炒的这么高？

艾媒咨询 CEO 张毅这么说：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中国股民对二级市场压抑太久。原来很少有跟前沿科技趋势结合比较好的企业，一旦有代表先进生产力概念的股票上线之后，都涨得很厉害，说明股民对它们的期待很高。

　　嗯，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是股民真的明白什么是“先进生产力”么？我们来查查看：

　　这是“暴风科技”的百度搜索指数：

　　可以看到，从四月中之前，暴风科技除了业内人之外，几乎默默无闻。但随着媒体报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这只“妖股”。从 4 月 21 日起，百度搜索暴风科技的人开始增多，因为它已经经历了 20 个涨停（联想到 4000 点大量新股民涌入，看来中国人对整数有一种迷恋。）

　　问题是，既然对于暴风科技的追捧体现了对科技的崇拜，那么暴风科技的产品呢？

　　我们来找找暴风科技的老牌产品：暴风影音

　　似乎与股价没有直接的正比关系（甚至三月份还下跌了）。那么，这次暴风科技主打的暴风魔镜呢？

　　（找暴风魔镜的原因是，暴风魔镜2、暴风 VR 的搜索量因太少未被收录）

　　惨不忍睹。我特意把搜索指数标出来，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暴风魔镜的搜索指数都处于这个位置：2000 — 3000 。这个指数甚至还不如“怎样炒股”。

　　令人费解，在五月“暴风科技”的搜索指数大涨特涨的时候，它的产品却完全无人问津，甚至连动动指头的欲望也没有。可以想见，更没有投资者想去了解一下：这个“妖股”公司背后究竟靠什么盈利？它的发展方向是什么？甚至我觉得，即使“暴风”改成了其他名字，投资者的反应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就是中国股市的特色吧。

　　4. 跟“炒股”相关的头条都讲了什么。

　　历来有一种传说，说凡是街上的大爷大妈都在跟你聊炒股的时候，你就知道这股市要糟了。

　　然而，大爷大妈是如何进入股市的呢？我们选择了百度指数关于“炒股”的“新闻头条”及其他一些热点新闻，让我们来看看这些时间内的热门报道都在报道些什么。

　　3 月 12 日：《解放军军乐团原团长：国歌旋律被改编成炒股歌》

更有些人在公共场合胡乱改编，如用国歌旋律改编的“炒股歌”、“二奶歌”、“妈妈歌”等，都是对国歌的亵渎。

　　3 月 21 日：《为了炒股广场舞的时间都改了》

去年年初，刘艳霞的女儿生了娃，她也当上了姥姥，就从东北老家来到了北京，“我在他们工作日的时候就带孩子，周末我就去小区门口的小广场跳舞去。”爱说爱笑的刘艳霞结识了不少跳广场舞的老姐妹，大家无话不谈，直到去年八九月份，有一个老姐妹的话让大家惊呆了：“说是有一家人家的小保姆在股市挣钱了，挣了好几万。”本来一听到股市，刘艳霞还往外躲，生怕别人问到她的伤心处。但一听说小保姆都挣钱了，她心里就有点“二乎”，“咋啦，股市好起来了？”当天晚上，刘艳霞就回到家让女儿下载了一个炒股软件，“交易密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看账户还是有点欣喜的，股票回来了点。”

从那天起，刘艳霞就开始关注股市。老姐妹在跳舞的时候也开始讨论股票，刘艳霞当时也“糊里糊涂”地又买了华泰证券，“真是糊里糊涂，有一个老姐妹说，券商股会好，我一想股市这么好，肯定对证券公司好啊，就跟着她买了，没想到真买对了。”再后来跳舞的时候，刘艳霞她们都有点心不在焉了，“每天都想打探点消息，有人说军工股会走强，我的心就动一下，有人说文化传媒会大涨，我的心就扑腾一下，反正每天都会来点消息。”

　　4 月 10 日：《炒股还是买房？业内:买房自住窗口期到来》

面对股市、楼市双向向上，买房者想把资金投入到股市中，股市先期入市者想获利退出，各种两难的纠结情绪在市场蔓延。其实，破解楼市与股市的两难选择并不难，主要看炒股、买房背后的诉求。

　　4 月 14 日：《明星炒股谁赚最疯？ “范爷”两个月浮盈过亿(组图)》

在这轮备受期待的大行情里，对搭上财富直通车的当红艺人来说，做个亿万富豪太简单了，水涨船高就把钱赚了。当然，股市一向是“一家欢乐多家愁”，没赶上这班“牛车”的明星也大有人在……

范冰冰与赵薇在唐德影视上市首日联袂走了一场秀，然后就坐等收钱啦。唐德影视今年 2 月份上市，股价已经由发行时的每股 22.83 元暴涨至昨天的 101.28 元，增长三倍多。

　　4 月 20 日：《七旬夫妇炒股余年赚数百万》

说起今年的牛市，熊教授表示，从去年下半年以来，股市形势确实不错。去年年底到现在他们的股票已经赚了四五十万元，仅春节期间就赚了 20 多万。过年的时候给 3 个孙子每人发了 7 万元红包。不过他和郭阿姨炒股，并不是靠这个赚钱，这么多年，他们就是把这个当做一个爱好，也愿意和别人分享其中的快乐。

熊教授告诉记者，郭阿姨经常跟他说：炒股不是赌博，而是一种智力游戏。“千万不能抱着赌博的心态，说我去押一把，这回牛市肯定赚钱，如果是这种心态的话，就危险了。”

　　4 月 27 日：《90 后大学生:班上 20 个男生 15 个炒股赚了钱》

最开始，陈玉桦还比较保守谨慎，买的股票都是价格很低的，买进两三百股，半仓都没到，小打小赚，但到年初收益就超过了 50%，父母看到赚钱还专门追加了 1 万元。陈玉桦介绍，班里有 50 多个同学，现在有一半的同学都在炒股，大家平时都有交流，最近比较狂热，有的同学投入多达十几万元，“大部分人是看到别人炒股成功也想跟着入市，但也有同学打定主意就是要心无旁骛地读书。

　　5 月 11 日：《”娱乐圈“巴菲特”赵薇炒股“赚”近 29 亿》

新京报记者根据赵薇炒股、买房等投资进行粗略的统计，其账面身家超已 50 亿元。若仅计算“炒股”，目前赵薇在多家上市公司的持股市值，合计约 45.5 亿元，浮盈约 24 亿元。加上已落袋的 4.71 亿元，已“赚”近 29 亿元。……

4 月的最后两天，赵薇再次证明了自己就是“娱乐圈巴菲特”。4 月 29 日和 30 日，赵薇夫妇分别减持了 1.92 亿股、6400 万股的阿里影业股票。粗略计算，此次赵薇夫妇套现约 8 亿元，净赚 4.71 亿元。

　　5 月 25 日：《上海前 4 个月人均炒股获利 15 万北京股民人均赚 8 万》

“这年头谁还有时间玩麻将呀，买几只股才靠谱。”一听股票这门路来钱快，小王迅速加入炒股大军，刚开始什么都不懂，天天在微信朋友圈里呆着，朋友买啥他买啥，后来他发现，这种方法不成，要想赚钱还得自己找方法，他开始追涨停股，“还真别说，这方法百试不爽，一个多月我赚了一倍多，比打麻将爽多了。那段时间我在朋友群里以‘股神’自居，朋友们一听说我这收益，都纷纷跟着我炒。”小王在股市里找到了存在感。

　　6 月 1 日：《陕西“炒股村”边种地边理财：有村民赚几十万》

以前，天热或农闲时刘建和村民“就想打个牌”，如今大家忙着炒股，“麻将桌都没人去了”。只要股票开市，村民就早早来看股票行情，简直就和城里的上班族一样，周末再干农活。“我们看盘就是上班哩，跟城里人一样。”刘建笑呵呵地说。

今年 60 多岁的南兴牢头发已经花白。最近，南兴牢每天早上 5 点多起来给苹果套袋子，9 点回来看盘，11 点半股市早盘结束后回家做饭，下午 3 点收盘后又下地干活。“相比干农活，炒股赚钱快，亏钱也快，而且费脑筋。”他说。南兴牢目前投了三四万块钱。“看别人炒股就拿点钱试一下，有利好消息就进，后来有了点经验，又追加了一些钱。”聊起操作他谦虚地说，自己是蜻蜓点水，都靠个人判断。“经济方面的新闻和股市新闻、国家政策每天都得看，想挣钱了就得关心。”他说，目前，村里的股民主要是中年人……

刘军航说：“炒股跟种庄稼一样，不能太着急，今天种下去过几天挖出来，肯定没收成，得等一段时间；但是一直等，庄稼就会烂在地里。该等就等，该卖就卖。”他说，村里赚的最多的应该有 30 万。村东头有个人买的“中国电建”、“中国中医”，在这轮行情中，几个涨停板，听说赚了几十万元。

　　我想这些头条内容，或许以后放到一本中国版的《伟大的博弈》是非常合适的。就用里面的一章标题拿来做标题：浮华世界不再是个梦想。

　　然而，比起《伟大的博弈》而言，未来的历史学家占了更大的便宜：感谢百度指数，感谢大数据，他完完全全的给我们记录下了所发生的一切。它告诉我们这场股市如何起于贪婪，盛于无知，终于在无畏无惧中跌下钢丝，跌向深渊。互联网在沉默中记录下了这一切，记录下浮华世界梦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