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4chan创始人：我是世界上最孤独的网络管理员

　　英文原文：Moot Reflects On 11 Years Running 4chan, The Web’s Wild West 

　　翻译：皓岳

　　Lolcats、Anonymous 和无数“网络迷因”（Internetmeme，亦称“网络爆红”）都源自4chan。有些人可能会因此感谢（或责怪）克里斯·普尔（Chris Poole，网名“Moot”）。

　　在上线的 11 年半里，4chan 的页面浏览总量超过 420 亿次，活跃用户数达到 2000 万，但这家网站却没有一个全职员工，这样的创业故事在历史上 绝无仅有。4chan 是 Moot 在年仅 15 岁时创建的，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任何内容。但如今，Moot 却要选择离开，远离 4chan 里面的段子、钓鱼贴、色情内容和匿名玩法。

　　今天，4chan 创始人在一份 声明 中宣布，这家网站的服务器、运营资金和代码全都由他一手准备，同时授权一个志愿者团队在他离开后继续运营 4chan。他告诉我：“对于这一切，我的观点是一切顺其自然。”但他从中学到了什么？4chan 的遗产又是什么呢？他的下一站会是哪里？以下即是我对 Moot 的专访：

　　Moot：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事情过去很久了。11 年半的时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认为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确实没有几个在线社区能存在 10 年的时间。有机会在这么长时间始终管理一家网站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至少就 4chan 的覆盖范围是如此。

　　TC：扎克创建的那家公司呢？

　　Moot：对，那家公司也不错。4chan 最了不起的一个方面就是它的规模非常大。按今天的标准说，那是相当的大（笑）。它每个月为 2000 万人提供服务，一切工作都要由我来完成。我们只有一名兼职开发者和一个偶尔能来帮忙的人，剩余的都是志愿者，所以一切都主要靠我。这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也许亚伦·派克哈姆（Aaron Peckham）除外，Urban Dictionary 在 15 年都由他一个人运营。

　　此次采访与一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是同一个时间点， 当时我关闭了 DrawQuest（普尔创办的一家获得风险投资的绘画游戏创业公司）。也许 1 月 21 日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TC：4chan 对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哪些影响？

　　Moot：我认为当人们想起 4chan 过去几年的影响时，他们会想到 Lolcats，想到 Anonymous，想到各种网络段子，但我认为还有更多。多年来，一直让我感动的事情是，当有人在街头遇到我（那些人知道他来自 4chan），每一次与他们面对面的交流都情真意切。“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 4chan，因为它在我人生的某些阶段上帮助过我。无论是在中学还是大学，无论是在工作后还是心情压抑的时候，它都帮助过我。”我认为它在人们情绪波动时帮助过他们。这是一个他们在回家后可以造访的舒适、可靠的地方。它会让人获得暂时的解脱。

　　4chan 影响了数百万经常使用它的人的生活。我认为 4chan 最大的作用在于，它让他们的生活变好了。这是他们的“第三空间 ”，如果他们在学校或单位感受到压力，那么放学或下班以后可以到 4chan 放松一下心情。对于许多人来说，4chan 就是一个“远离家乡的家”。这个故事不像 Anonymous 那么吸引人，与迷因文化无关，也不是 The Fappening。但总体而言，源于 4chan 的文化已经影响到更多的受众。它是互联网文化的起源之一。现在的互联网文化就是流行文化，但我认为 4chan 曾处于这种文化的前沿地带。我想这就是它的遗产。谁知道未来 10 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TC：自 4chan 创立以来，你学到了什么东西，人生又发生了哪些改变？

　　Moot：受益匪浅啊，但有得必有失。在 4chan 的 11 年里，正好赶上我的青春期以及向成年期过渡的一个阶段。运营 4chan 占据了我成年后所有的时间。很难说究竟这有多少是因为渐渐成熟，了解外面世界了，这本来是人生经历的正常事情。

　　我在 5 年前曾接受了 Technology Review 的采访，记者当时称 4chan 代表了这个混乱的“狂野西部”，所以我认为许多人把我当作 4chan 的象征，但其实不然。他说：“你只是一个正常、孤独的孩子，不像是 4chan 创始人的形象。”我父亲说：“他并未对 4chan 做出恰当的定义，而 4chan 也没有定义你的人生。”在这方面，我一直非常叛逆，不许别人插手我的事情。4chan 改变了我的人生，但并未定义我作为一个人的特征。

　　TC：如果你不得不将知识传授给别人的话，你又从中学到了什么呢？

　　Moot：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也许我将来会全面反思，然后将自己的感受写出来。至于收获，则是这种极为出色的教育。我获得的一个特别具体的技能就是大规模社区管理方面的博士学位。

　　以前我还年轻，却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我们将它定义为“Mootocracy”，当然这是在开玩笑。由于太年轻，我根本不知道应该赋予别人更大的权限，让他们参与进来，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集体做决定。一切事情总是由我自己来完成。

　　当我在经营一家获得风险投资的公司时，感觉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我不断在学习为人处世之道。我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因为公司完全是由我一个人创建的，没有合伙人，或是其他可以出谋划策或可以依赖的人。我当时是世界上最孤独的网络管理员。7 年前，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无法找一个人 排解心中苦闷，或是寻求他们的意见。

　　我吸取到的一个教训就是，过去多年我与周围人的沟通总是辞不达意。如果你无法说清楚什么事情在发生改变，以及为什么会发生一些事情的话，即便人们提出他们的建议，但 90% 都是完全错误的。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没有弄清事实，他们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见解。

　　4chan 的压力来自于改变，以及无法提前进行适当的沟通。这些都是你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学习的东西。我那时才 15 岁，之前从未有过真正的工作经历。我不得不从各种危机考验中学习。

　　TC：如果 时光倒流，你希望对这家网站做出哪些具体的改变呢？

　　Moot：不需要什么具体的改变。4chan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它的规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不变。“用户 2000 万，这是相当多的人数了”。事实上，2000 万的用户数量在 5 年内没发生任何变化。社区就像是一阵风，来去匆匆。你很难做到不犯错误…社区的流量高峰稍纵即逝。至少在流量方面，4chan 基本上从未有过下降，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作为一个社区，保持流量不变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人们总是在寻找抱怨的理由，但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你不能相信任何人。4chan 的潜在受众很多，但你很难满足每一个人的需要。对于 4chan 来说，我要确保它能坚持下去，取得成功，不断获得发展，这意味着你必须做出一些会对一小部分人造成负面影响的决定。

　　（Moot 今天披露，4chan 的月活跃用户数为 2030 万，日活跃用户数为 120 万，每月页面浏览量为 6.2 亿次，每日页面浏览量为 2100 万次。自上线以来，4chan 的总页面浏览量达到 421 亿次，帖子总数为 17 亿篇，访客总量为 10 亿。）

　　我们从 2008 年才开始使用 Google Analytics，这些数字从 2008 年 3 月份开始记录，截止到今天，实际数字应该会更大。

　　TC：你接下来会有什么计划吗？

　　Moot：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去年我从一家创立四年之久的创业公司最终抽身，当时真是感觉身心疲惫。我真的很高兴能彻底放松一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经营 Canvas 4 年半以后，我必须给自己减压，善待自己。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疲惫感。

　　我也不清楚下一步会做什么，但我准备做一些全新的尝试，因为我去年一直在寻找创业灵感。我很高兴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安排下一步计划。我的确还从未想那么远。

　　TC：你打算去为另一家公司工作，还是自主创业？

　　Moot：我基本上从未给别人工作过，但我并不排斥这种机会。我的确希望有机会为别人效力。过去 11 年半，我从来都是单打独斗。对于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有多少能帮助别人的公司，我的确十分好奇。目前，拥有“大规模社区博士学位”的人不超过 5 个，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TC：有你打算为之工作的合适公司或经理人吗？

　　Moot：还没有人进入我的视线，我可是香饽饽。在这个方面，我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我认为，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拥有了不起的学习经验。在我下一个项目中，我会因为拥有另一种经验而得到“优化”。

　　TC：你会运营 Google+ 吗？（笑）

　　Moot：它现在还开着吗？没问题，拉里·佩奇（Larry Page）可以给我打电话。在新闻集团收购 Myspace 时，我就曾说过默多克可以给我打电话。这与以前一样都是个玩笑。拉里·佩奇可以给我打电话。

　　TC：4chan 未来将何去何从？

　　Moot：4chan 将来会发生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全部的答案，但我已尽力让它处于最好的状况，过去一直将精力全部放在服务器、财务、团队、代码等这些事情上，确保它仍能正常运营，不会在我离开时陷入困境。我并不认为一切都会改变，4chan 的未来将一片光明，因为在线社区的生命力非常强大。

　　我已经看到了更多的机会，我希望能在移动行业闯荡一番。我们去年对一家移动网站进行了大规模投资，这家网站的流量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移动端。我们从未有过原生应用，我在 4chan 的最后一两年，始终希望能打造自己的应用。所以希望以后能有人投资移动行业，进军海外市场。无论是谁，我都很高兴作为观众为他们加油助威。

　　TC：在最新涌现出的在线社区中，有没有让你深受启发，或是你认为很酷的？

　　Moot：Yik Yak 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现在也经常使用 Imgur。去年春冬季节，“匿名”应用一下子冒了出来，每个人都在谈论和开发这种应用。感觉 YikYak 已经赢得这场竞争，或者说起码作为一款经受住考验的匿名应用，领先于竞争对手。我渴望看到更多的匿名应用，希望至少能有一款脱颖而出。

　　TC：自从你创办 4chan 以来，网络上的人际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Moot：很显然这是一个社交网络的时代。我这些年对互联网及其转变方式的看法是，10 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它是源于兴趣的网络模式。你会发现人们主要是分享兴趣和用关键词在 AOL（AOL 是 TechCrunch 的母公司）进行搜索。网络的组织原则是基于兴趣和这种目录结构，如雅虎。接着出现了谷歌和基于意图的网络，再后来则是建立在与熟人之间的社交和友谊基础上的网络。

　　我认为我们正目睹论坛的回归性转变。人们过去使用论坛是为了围绕一个共同的兴趣彼此联系，也就是说，通常是与陌生人联系。当这个论坛建立后，在网上找到朋友变得更加容易，但我认为人们正习惯于这样的想法：“嘿！在网上和陌生人说话很有趣”。我想 4chan 的持续成功，Reddit 的迅速崛起和 Imgur 的火热流行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实际上它是对这种具体网络的需求。这就回归了早期互联网时代的情况。我希望那种趋势得到进一步发展。

　　TC：你认为现在人们是更加刻薄呢，还是更有同情心呢?

　　Moot：我不清楚。去年 7 月我基本上没有使用社交媒体，因此你要想问的话，我并不是最合适的的人选。关于自恋，我曾给《纽约时报》写了篇 文章 谈到这个话题。是网络和社交媒体使我们变得虚荣吗？是的，但不是它重塑我们，使我们变得虚荣，而是赋予了人们某些东西，如喧闹且经过塑造的生活等。正因为如此，你会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人们的自我反思，偶尔晒一晒自己的生活点滴。

　　你的假期照片会得到很多“赞”或是其他的评论吗？有些东西会得到“赞”，有些不会…然而 Twitter 已经证明每天同样的东西都有人感兴趣。我认为人们没有变得更加刻薄或是富有同情心，但是你使用的网络类型决定着你会分享什么东西，如何分享，以及你分享到什么样的观点。

　　TC：你的反思有什么结果吗？

　　Moot：我现在十分喜欢研究禅宗。这是一个很久以前我做的决定，我一直在为此努力。我已成功地创造了一种东西，没有我，它照样能存在下去。如果两年前我离开人世的话，4chan 极有可能会随我一起离去。人们常说船长会随着轮船沉入大海，但我们的情况是轮船随着船长一起下沉。但我们要明白，轮船应该在没有船长时仍能继续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