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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座”开自媒体：从将军到草根

退休后的张召忠开始在新媒体中寻找生活方向，他很快适应了90后的网络江湖，这种柔韧多少源自他“不计较”的本色。

从公众号上每日活跃的粉丝留言看，目前张召忠的试验效果不错。他笑言，如今和90后、00后已经没有代沟。大家都感觉跟他们是一帮的，这时“局座”再说爱国主义，自然就有人听。

万科董事会主席王石说，60岁后人生才开始。与其年龄相仿的著名军事战略学专家、海军少将张召忠，在结束45年军旅生涯后的这大半年，类似的感觉也不时涌起。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张召忠依然风度翩翩。经典三七分发型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头发高度拢得和往常电视节目中一样精准；烫得平整的粉衬衣、黑西服加身，再配以酒红色皮鞋。坐在酒店休憩室宽大舒适的沙发里，“雾霾防激光”、“海带阻挡核潜艇”等误解和争议都俱往矣。如今的他更愿意喝着红酒，兴致勃勃地与记者谈起开通不到3个月、粉丝却有近30万的微信公众号。同时，还很绅士地兼顾着端水送酒的服务员，以及一旁的两位90后“小伙伴”——尽管她们只是兼职，他依然郑重地将其称为团队，每天都活跃在只有6个人组成的“局座军部”微信群。

在群里，63岁的张召忠也会嚷嚷着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一番讨论后就“从了你吧”。有一次，有“小伙伴”洋洋洒洒给他发去一组长策划，里面有一句“然并卵”，并加了括号做解释。张召忠也不生气，还乐了半天，“又学会一个网络用语。不懂这些，就没法儿跟年轻人交流。”

“最多三分钟，我就可以让别人和我融为一体：哎呀老张，这不就跟我们家隔壁的老头子一样吗？”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言及此他笑容四溢，毫不掩饰自己的高情商和出色的人际交往能力。有官员非常佩服，为此还专门向他请教讲话秘诀。张召忠就“掏心窝子”般分享了自己总结出来的三点体会。其中一点就是，从里到外都要做真实的自己，不要盛气凌人、装腔作势、舍我其谁，别人皆醉我独醒。

“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我就是从最底层上来的。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当多大官，赚多少钱，要做人上人。都是顺势而为。”与此前得遵守军队的各种纪律不同，他明显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又重新回到草根儿了，”说罢双手“啪”地拍到腿上，“高兴！”

“你们开心就好”

退休后，张召忠在一个网站做了一组军事脱口秀的节目。播放当天，闻讯登录的粉丝光是集体发“局座好”，问好弹幕就持续了5分钟。随后在一档益智类综艺节目录制现场，他参与摄制的谍战风格宣传片播放完毕，在霸气十足的音乐中正式上台时，现场也排山倒海般响起“局座”“局座”的呼喊。“既然大家这么喜欢，那就叫‘局座’吧！你们开心就好！”时隔多日，张召忠用那熟悉的声音，淡定地说起“局座召忠”公号名的由来。

实际上，作为“国防战略忽悠局局长”的简称，“局座”的缘起并不算太友好。23年来，张召忠在央视《军事天地》、《海峡两岸》、《防务新观察》等多档电视军事节目中做特邀嘉宾，他的出现意味着高收视率。与此同时，电视直播节目的“风险”也很大，特别是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爆发时，一些个性十足又容易引起争议的结论广为流传，由此被网友调侃。

特别是“雾霾可以防御激光武器”、“黄海海带会阻止美国核潜艇”等明显带有标题党性质的话，借由网络的推波助澜扩散后，他头戴海带花环、身揣激光武器匍匐在海带丛中的PS图片开始在网上出现。

更不知何时起，用户主要为90后的bilibili网站上，仪表堂堂的张召忠竟被网友封为“站宠”，照片被PS成奥特曼、武侠高手、宠物兔、二次元风格动漫人物等等。有网友还专门写了首《局座之歌》并做成视频，抱着航母模型的表情包照片在里面反复出现，还模仿他的声音唱道：“Rageyourdream，学生们，别害怕磕磕绊绊，我在幸福的远方，等你们来追赶……”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网络上的“恶搞”被张召忠悉数放进微信公众号，并配以自己撰写的《打赢另一场战争，你足够聪明吗》、《日本为什么总爱把自己当“神”》等军事文章。如此混搭风格竟也深得网友喜欢，微信号开通短短15天，粉丝就突破20万。每篇文章的平均阅读率为3万左右人次。在泛滥着娱乐八卦、心灵鸡汤的自媒体时代，张召忠的存在可谓独树一帜。

一位资深娱乐记者甚至以“张召忠如何成功让所有人对他黑变粉”为例，教艺人和各位粉丝从中学习互联网时代的“自黑”方法。

“你想，他把我PS成那样得花多大的功夫啊？还写《局座之歌》！这是一种被关注。”谈及此，这位原国防大学军事后勤与军事科技装备教研部副主任十分豁达。“很多人给我说他们在丑化你的形象。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觉得呢？我没有那么伟大。”在他看来，网络上的反馈恰恰证明年轻人在关注他的军事节目，这是好事。至于怎么恶搞从不介意，那是他们的表达习惯，干吗上纲上线。

这也是多年来他一贯的处事态度。就像那期备受争议的“海带阻挡核潜艇”节目，原本录制了两个小时，最后电视上呈现的只有20分钟，由此才导致观点被扭曲。“能赖我吗？”他有些无奈，“也不想怪谁。就让大家高兴高兴吧，我尽量让每个人都很好地生存。我这个人就是无所谓。”

不刻意讨好谁

十多年前，《防务新观察》曾经委托权威第三方对张召忠的节目做了一个受众调查。发现粉丝从小孩到老人都有，女性观众居多，占51.6%。等到微信公众号粉丝突破30万时，他还想重新做个调查，看看自媒体时代受众和以往又有何不同。

不过，连时下当红的TFBOY都对他的“雾霾段子”脱口而出，关注他的人中相当部分就是90后。这也是作为一位有广泛群众基础的将军，暮年之际还想凭一己之力，试图大力影响的人群，“我们都日薄西山了，未来是这些年轻人的。”

张召忠自幼在河北农村长大，18岁时才参军入伍。那个时候乡间男孩子们喜欢玩舞枪弄刀的游戏，崇拜黄继光、董存瑞。如今时代早已发生变化，青少年普遍受娱乐节目影响，成长环境充满“脂粉气”，以至男孩子逐渐失去阳刚之气。他尤其反感前些年大红的明星亲子秀节目，将家长带着孩子上节目斥责为简直就是“卖孩子”，而广大90后、00后观众，恰恰是今后国防力量的新鲜血液，这令他尤为担忧，“我真的觉得，如果孩子们成天跟着看《爸爸去哪儿》，将来可怎么办？21世纪的中国谁来保卫？”

还有说起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手撕鬼子”等抗战雷剧，以及2012年因钓鱼岛游行而发生的打砸事件。他还发现，一些当年参与游行的人，如今又在日本买买买。这一幕多年前也曾出现：1999年5月8日，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被美国袭击后，彼时很多中国人上街游行，并义愤填膺地高呼对美国开战。多年后，相当一部分人却去了美国。

归根结底，还是爱国主义教育出了问题，才导致极端民族主义思想出现。很多历史都是歪曲的，是告诉孩子们一些错误的历史。有些历史甚至还避而不谈。他就想试试，怎么才可以把孩子们引上一条正道。

作为国防大学博导、精通英语和阿拉伯语的军队“学霸”，身份切换成自媒体人并不难。新媒体就是心态要新、文武双全，还会玩：坚持内容为王，不刻意讨好读者，但用他们喜欢的形式把文章巧妙包装。

在“局座军部”微信群里，一篇文章的推送过程大致是，文章由他写好后和“小伙伴儿”们商量该取什么标题，他们再选图、编辑、发送。整个过程张召忠基本不做修改，并避免自己的思想影响他们。“年轻人有他们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像我们做这么多年新闻，每天都有要求，我们是被固化了。我不想用已经固化了的（想法）影响他们。”

本性大暴露

从刚退休时不懂粉丝在贴吧为其“盖大楼”是啥意思，到如今一呼百应的“局座”，张召忠说，选择做新媒体这事很正确。“其实我一辈子都很‘前卫’。”

80年代初期，他曾斥资2万多元“巨款”买了一台家用台式计算机，“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后来又跟进买386台式机，之后换486，还有586笔记本电脑。1996年左右，北京地区有了拨号上网业务，张召忠又去报名学习培训，成了北京第一批网民。

作为一名军事战略专家，早在2000年，张召忠就写了《网络战争》，其中很多预见性的内容后来都一一成为了现实。只是囿于军队规定所限，在微博时代刻意与网络保持了距离。

而微信公众号的开通，也是缘于某种误解。他一度以为，公众号就和微博一样，想发就发。后来才发现得每天都得更新文章。“既然开了，那就做吧！”一辈子闲不下来的他为自己，还有“小伙伴”们鼓气。

与网络上的热闹相比稍显尴尬的是，张召忠毕竟年过花甲，这个纯粹自娱自乐的公众号得由多名编辑帮忙打理，兼职工资全是他每个月拿出退休金补贴。张召忠希望，随着影响力的逐渐增大，能像自己的偶像、享誉世界的美国军事小说大师汤姆·克兰西一样，在军事教育普及和推广上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1984年，张召忠翻译过汤姆·克兰西的代表作《猎杀“红十月”号》。

他发自内心地喜欢退休后这种能无限实现可能的生活方式。并说，为了这一天的来到，早在四五年前就开始做准备。虽然配有司机，但这些年出行都是自己开车。外出讲学、录节目就背着个双肩包坐地铁或高铁，对方精心准备的接待方案压根儿用不上，“我早就和这个社会融合好了。”

现在，一些往事他也愿意敞开了。比如偶尔会讲，一辈子虽然从不计较，但也老是莫名遭人嫉恨，这种记忆甚至能追溯到童年。“小的时候人家感觉我长得好看一点、聪明一点就打压我，以后看我当个小官儿也去打压。反正走哪里都被打压。”在公众号上一篇文章中，他还披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细节。与汤姆·克兰西凭借系列小说成为美国著名畅销作家不同，他90年代就写了很多书，那时按稿费计算，20万字仅有2000至3000元。出版社扣除个人所得税后，所在单位还要求扣除笔墨纸张费，以及上班时间写作费等，最后辛苦撰写的著作，到手稿酬竟所剩无几。

正是这些特殊的经历，逐渐形成张召忠大度又颇具娱乐精神的性格底色，并在自媒体时代如鱼得水，最终晋级为连90后网友都膜拜的“局座”。“内心强大得感谢大家长期打压我，让我想嚣张都嚣张不起来。所以退休后等于是本性大暴露，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起来，皱纹在眼角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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