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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女工程师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硅谷,简直是文字版Silicon Valley

30岁女工程师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硅谷,简直是文字版Silicon Valley

  公司内部的士气已经一蹶不振。我们挣了很多的钱,但是办公室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销售人员: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社交动物,穿着光线靓丽的衣服和高档皮鞋,当他们无法连上我们的 VPN 的时候,他们会轻声嘲笑,并且用手向后胡噜着自己的头发。他们的办公区域总是很喧闹;他们的办公桌上随意散落着从其他初创企业那里获得的免费小礼品,例如贴纸、饮料保温器、U盘等。我们为了躲避,几个人一起出去喝酒,席间还一直在担忧着公司的企业文化。我们仿佛预言者一般,忧心忡忡的讨论:“我们的企业文化已经快要死去了。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拯救它?”

  当然,这并不是销售人员的错误,不应该责怪他们。我们的文化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开始瓦解了。核心团队的成员被召集到会议室里,公司最上层的董事会成员在那里向我们提出各种问题,甚至质疑我们对公司的忠诚度。他们注意到了一些巨大的变化,他们注意到我们的工作不再像以往一样投入,我们在办公室里不再向以前一样高兴,我们不再带着新来的员工一起出去聚餐。我们无法完成 KPI,对于 OKR 也不再上心。核心团队的人员一直在说自己感到困惑。我们的主要投资人居然也给我们的直接竞争对手提供了投资。我们知道,给谁投资是投资人的自由,但是我们依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一个独生子突然多出来一个弟弟那样:爸爸依然爱我们,但是他对我们的爱减少了,分给了其他人。

  我们不再喜欢呆在办公室,而经常去酒吧。除了心理的委屈之外,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的共同点,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话题只有对于工作的担忧,恐怕随时就会失业,抱怨着公司现在的官僚主义作风,和高层制定的那些产品策略。在谈论公司 IPO 的时候,好像 IPO 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希望 IPO 这一天赶紧到来,希望我们手中的公司期权能够将我们从这种恐惧中解脱出来,远离这种无尽的焦虑与担心。

  然而,现实是,我们心中非常清楚,IPO 离我们还很远,至少还需要几年的时间,甚至还有可能公司根本等不到 IPO 那一天。我们心里也清楚,IPO 带来的钱只能解一时之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我们还是对 IPO 充满着幻想。我们彼此鼓励,彼此安慰,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只会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转机就在前面,每一个初创企业都会经历这个阵痛期。直到我们最终都喝醉,话题才会变得轻松一些。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周末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我们当中还有一部分烟民,当我们在一起抽烟的时候,谈到的都是我们有多在乎这家公司。我们彼此在乎,我们甚至还在乎那些把我们搞的焦头烂额的董事会成员,希望他们能够获得好的生活,就像我们希望自己可以获得好的生活一样。

  我们也在乎这家公司的文化。我们都是这家公司前 20 名员工,我们在开发人们喜欢的东西。这个产品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工作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这家公司是唯一可以让我们保持理智的东西,因为我们感觉自己与公司是一体的。

  当我们在公司的健身房看到一个穿着公司 LogoT 恤的陌生人时,当公司的名字在社交媒体或是某个客户的博客上被提到的时候,当我们被用户表扬的时候,我们都会在聊天室里分享这些信息,因为我们感到骄傲和自豪,由衷的自豪。

  然而我们现在却成为了财富的奴隶,这种文化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们需要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在创业初期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但现在我们却成了一家官僚主义严重的企业,尽管这种官僚主义让公司的很多人变得极其富有,有些人甚至还是孩子。抽完烟,我们将烟头扔在路边,用脚踩灭烟头。打开手机叫一辆出租车,将手里最后一口啤酒一饮而尽,上车回家。我们散去的时候已是深夜,家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到家之后,我们还要在睡前回复一两封邮件。8 个小时以后,我们还将回到办公室,继续喝着咖啡,吃着冰冷的三明治当早餐,写着平庸的代码,三心二意的写着邮件,疲惫的眼神不时的扫向办公桌四周。

  说实话,我的工作待遇非常不错:有竞争力的薪水、牙科和眼科治疗可报销、加入 401k 退休计划、免费的健身房会员、免费午餐、免费停车、每年一次的免费滑雪、免费 Napa 旅行、在维加斯参加峰会、各种免费的酒水、每周三的威士忌酒会、每周五公司内部的 Open Bar、免费按摩、免费瑜伽、免费台球、免费乒乓球、乒乓球机器人、高尔夫、游戏夜、电影夜、卡丁车等等等等。

  加入公司的时候我才 23 岁,这样的福利对那时的我来说非常诱人,我觉得可以很好为我提供工作和生活之间的平衡。除了福利之外,这份工作的描述也非常吸引我:用最新的硬件挥洒你的创意;改变你身边的世界;用创新让人类的生活更美好。我们努力工作,努力欢笑,成功时彼此击掌庆贺。我们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管理工具,我们也不仅仅是一个支付处理工具。在看到这份描述之后,我立刻点击发送,然后参加面试。

  大多数初创企业的办公室看上去都大同小异——中世纪风格的办公家具,砖墙,小吃台,吧台车。硅谷的设计师在设计初创企业办公室的时候,多是两种风格,一种是突出品牌形象,而另一种则是中规中矩,非常缺乏想象力。直到这些科技企业的产品获得成功之后,他们才会重新对办公室的装修进行设计,而且办公室的设计风格一定要与产品吻合,好像产品最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设计出来的一样:房屋短租网站的办公室一定要看上去更有家的氛围;酒店预订企业的办公室看上去要类似高档酒店;座驾分享企业的办公室主色调一定要和应用的主色调一致;卖书的初创企业一定要有自己的小型图书馆,尽管书架上的书并不多,而且上面拜访的基本都是与编程技术有关的书籍。这种设计风格让我想到了一件事:在迈尔克·杰克逊的葬礼上,有很多人打扮的像他一样去参加葬礼。

  但是我们公司的办公室设计却与众不同,这家公司的产品是一个媒体应用,我们拿到了数百万美元的风险投资,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盈利模式。这家公司的办公室出现了其他公司完全没有的元素,这样的设计让第一次造访的我立刻心跳加速。

  公司办公室的每个方向都有巨大的窗户,可以欣赏城市的景色。四处都摆放着巨大的真皮双人沙发,里面还摆放着插着效果器的电吉他,就连办公桌都是名牌。这个办公室看上去就像是摇滚巨星的 loft。在看到这样的装修之后,我立刻就被征服了,想要马上脱掉裙子,光着身子躺在小羊皮地毯上,再也不想离开。

  我甚至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我到底是来吃午饭的,还是来面试的?带我参观的人把我带到了公共厨房,这里和其他所有初创企业一样,摆放着各种塑料餐具和各种小吃。厨房里还有一台冰箱,里面是各种口味的饮料、奶酪还有巧克力牛奶。这里甚至还有一些专门给运动员准备的食品,在进入厨房之后,我看到两个财务经理在摆放一些运动员食品,这让我有些困惑:这家公司要训练员工去参加马拉松比赛吗?

  在参观了厨房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团队,团队成员里有一位百万富翁,他此前创建了一个帮助人们进行线上互动的网站,凭借这个网站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问我现在在哪家公司工作,在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他只是说了一个“哦”,语气还不是特别友好。之后又说道:“我知道那家公司,我此前曾经对这家公司尝试进行收购。”

  为了参加这次面试,我翘了一天班,也没有给出任何请假理由,我觉得原公司的人一定知道我去做什么了。早上的时候我喝了一会儿咖啡,看了一些科技报道。之后,整个下午的时间我都在进行面试,希望能够加入这家小小的初创企业。当天所有的面试官都是男性,我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的问题都是:“你要如何计算美国邮政服务的员工总数?”以及“你要如何向一位中世纪的农民介绍互联网的作用?”或者“你做过最难的事情是什么?”这些问题的本意都是要让面试者暴露自身的问题,甚至激怒面试者,但是我却并没有这样。我想要赢得他们的好感,我不想被他们的高傲姿态激怒。

  在第三次面试中,接待我的是一位技术联合创始人。他走进会议室,穿着蓝色的衣服,看上去非常的自信。但是他一上来却显得有些歉意的对我说,他以前没怎么进行过面试,所以也没有给我准备太多的问题。无论如何,这位创始人还是和我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对话。这次对话看上去效果不错:我们讨论了公司,我还主动提出了一些问题,他还对我说他的女朋友正在申请法学院,他正在帮她做准备。在这次聊天式的面试之后,他对我说我还要参加最后一轮面试,听到之后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他对我说:“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现在需要检查一下我的邮件。”说完之后,他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家就是我的难民营。我的室友马上就要 30 岁了,为了给她庆祝生日,我们要在家里举办一个以红酒和奶酪为主题的派对。事实上,是她自己主办的,我只是被邀请了。她的朋友都按时到达了。在派对上我们品尝了各式各样价值几百美元的奶酪。我们都在不同的环境中工作,我是一家初创企业的职员,而我的室友则在一家大企业供职。她所工作的网站,是一个所有人都嫌弃,但又都离不开的网站。在工作上,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可聊的,我有点羡慕她的工作,但是又不是太理解她的工作。我觉得她也会觉得我的工作有点可笑。我们之间聊的最多的,是有关运动和健身的话题。

  在派对上,房间里一直播放着古典音乐,有个人打开了一瓶香槟,他向我们保证,这是一瓶正宗的法国香槟;在瓶塞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在拍手庆贺。虽然我和室友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太多,但是在派对上,我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以致于我心头马上涌起了思乡的情绪。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了锁,换上了一件紧身长裙。那一段时间我胖了 15 磅,原因是喝了太多的鸡尾酒。当我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我紧紧吸着小肚子,希望能找个人聊一会儿。一个男的坐在沙发上,谈论着大麻合法化带来的机遇,所有人看上去都很轻松,但是并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只能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而我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营收。在这样的对话中,我也的确很难插上话。我走出房间,爬上了屋顶,发现这里依然有很多陌生人,谈论着相似的话题:

  其中一个人说:“奥克兰,我们想要在那里进行投资。”

  另外一个人说:“那个城市太危险了,我和我夫人永远不会去那里投资。”

  第一个人说:“当然了,但是你在那里投资并不意味着就要生活在那里。”

  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的时候,我们开始收拾房间,打扫奶酪的残渣,刷杯子,时不时偷吃一块巧克力蛋糕,清理房间又让我出了一身的汗。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的室友来和我说晚安,之后她和男友就回房间休息了。

  你也许想要知道我加入的是哪家公司,我这样说吧:我们公司的产品是一个功能强大的软件,所有风险投资人都喜欢的那一种,我们的产品能让人们接触到数据库,获得大量有关应用和网站的数据,我们的客户都是其他的软件公司。这个产品让我们在科技行业占据了极其有利的位置。我不能透露更多信息了,因为我在入职的时候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

  我的职位是一线客户支持代表,也就是支持工程师。我的工作要求我去检查陌生人的数据库,并且告诉他们在使用我们的产品过程中,他们犯了哪些错误,以及如何解决所出现的问题。没有任何问题是不可解决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只有错误。此前 3 年中,我的工作都是在书籍出版行业,那时的工作我基本职能依靠本能、品味和感觉。新工作的清晰和条理性让我很欣慰。

  为了做好我的工作,我学习了基本的编程技能,这样我才能对产品有更深的认识。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做的不够好,有时甚至会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我学着如何与客户进行对话,在不涉及技术本身的情况下与他们讨论技术。我发现自己一直在谈论 cookies、数据图、服务器端和客户端之间的区别。 我发现,和工程师对话时,效果最好的一句话就是:“加入一条新的逻辑语言!”我自己并不明白什么是逻辑语言,但是我发现只要我说出这句话,周围的工程师一定会点头认同我的观点,这一点让我很震惊。

  每一天我都会怀疑自己。能够有这么一个工作,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融入这里。我以前的老板人很好,在离职之后,他一直鼓励我。他对我说:“这家公司很有可能获得成功,它就像是一个火箭。”他说的没错。对于他的话,我一直都深信不疑。我也想登上火箭,把自己送到外太空去。每当我犯错误的时候,我都会认真的道歉,不犯错的时候也会尽量去迎合别人,直到有一天,我的经理对我进行了批评,说我太迎合别人了。到这个阶段,我觉得自己最好的策略,就是闭嘴,多说多错。

  我告诉自己和身边的人,我想要学习编程,我对此很有动力:有人曾经对我说,如果我能够在未来几个月里开发出一个机遇网络的双人象棋游戏,我就可以升职,新职位是解决方案设计师。在之后的一个周六,我花了 3 个小时的时间去尝试,然后就放弃了。我讨厌这个挑战,我也讨厌自己。我告诉每一个人我做不到,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就是不想做而已。在这个公司的环境下,承认我对于学习 JavaScript 没有兴趣,在别人看来就是一种道德上的失败。

  在这个节点上,我们这些非工程师员工都感受到了压力,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等级制度弥漫在我们周围,其实在这个行业,这种等级制度无处不在,所有人都认为,没有好的产品,任何营销和其他工作都是胡扯,因此工程师在科技企业内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工程师有着更灵活的工作时间,薪水也更高,还能获得公司的期权。我发现,掌握了编程技术就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实现职业上的成功。慢慢的,我也被感染了。有一次在谈论一个工程师的时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只用了一个夏天,就通过自学学会了编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语气充满了敬意,仿佛这个人是个创造了奇迹的人。

  作为客户支持人员,我们的价值完全比不少工程师。我们处理订单、与客户对话、创建流程、向人力资源部门申请瑜伽课。我们是公司的拖油瓶,尽管我们也在为公司的成长贡献着力量。有时我突然觉得,那些 MBA 们挺可怜的。

  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工作低人一等,而且我自己的客户服务技巧其实也并不算太优秀。我想要开发软件,我想要把信息进行拆分,把技术流程变得简单,成为某一个领域少有的几位专家之一。我喜欢颐指气使。人真是有趣——他们不可预测,情绪化——我也想在公司里被其他人视为“大神”。

  一年之后,我的工作从客户支持变成了行业内所谓的“客户成功”。新的职位更有意思,但是这个职位头衔实在是有些无厘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好意思大声的把这个头衔说出口。结果我发现,这个新职位给我带来了好处:在我将邮件的头衔落款改成“技术财务经理”的时候,以前一些不怎么喜欢跟我沟通的客户突然变得活跃起来,而这些客户通常都是工程师或是公司的创始人,这让我对他们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的一个朋友在一家中型软件企业工作,在去他公司找他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性员工。我悄悄询问我的朋友:“她是负责什么的?”他同样低声的回答我说:“她是做客户成功管理的。”

  硅谷大街上的广告牌最近变得越来越简洁,所有做广告的应用和软件产品都希望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的价值,例如:我们解决吃饭的问题(送餐服务)、向你的开发人员提问(云沟通应用)、来自明天的工作方式(云端数据存储服务)。这个趋势从内向外放射,离市中心越远,广告内容越具体。

  我来到另外一家公司的办公室参加一个联谊会,这个办公室的墙上悬挂着一些鼓舞人心的海报,上面都是一些科技人士所说过的一些话,可惜的是这些人我都没听说过。这些海报上写着:生命苦短,开发重要的东西。或是“要么创新,要么死去”。我心里想,我死定了。因为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在办公室的墙上也挂上这些海报,前端工程师也在将这样的海报挂在卫生间里。公司所有人都来参加了这个联谊会,人们相互聊天,就像是刚刚走入大学的新生。人群中有几名女性,但是大多数都是青年男性员工。我觉得自己对这家公司并不了解,于是我拿出手机在谷歌上搜索这家公司的信息。打开他们的网页,上面写着:“自从乔布斯推出了第一款 iPhone,我们就爱上了移动设备。”我关上了这个网页,心里想:“真低级。”

  许多公司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其目的也都一样:让员工保持乐观的心态。人们总是乐忠于讨论自己的初创企业,无论遇到谁都要自我推销一番。我也是这样。我对于我的工作感到很满意,而且每年还能得到年薪 15% 的奖金。在这次联谊会上,我曾经遇到了两个欧洲人,他们打算打造一个健康餐饮配送应用,我和他们聊了聊。在聊天之后,他们说要邀请我参加 beta 测试,我也很高兴,我喜欢这样的测试。于是我下载了他们的应用,并且成为了它的首批测试用户。

  当然,我对这个应用的看法并不重要。几个月之后,这个应用调整了战略,也换了新名字,并且还拿到了 3000 万美元的融资。而且我所在的公司还成为了他们的客户,我们每天吃的食物都出自这家公司之手。我发现他们的食品很抢手,公司的同事总是抢着第一个去排队,他们的食物不单低卡,而且还挺好吃,比我自己做的饭还要健康。我觉得这家公司做的饭值得花钱去享用,每天中午我都在吃。

  那一年的 11 月,我们的公司也拥有了自己的广告版。每个人都早早的来到办公室,办公室经理订了新鲜的橙汁、点心和酸奶。公司安排我们来照一个集体照。我们排着队来到拍照的地方,在广告牌前拍了照片。我把照片发给了我在纽约的父母。在这张照片中,我们每个人都搂着身边的人,自豪的微笑着。这家企业的规模依旧很小,只有 30 个人,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员工数量扩张到了 100 人,而又不久之后,我离开了这家公司。

  那天,我和一个销售人员一起吃了午餐。我很喜欢这个朋友,他非常健谈。

  午饭过后回到办公室,我在卫生间看到一个同事正在水池边偷偷的哭。这家公司的女性员工并不多,因此我曾经见过她们中的每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哭,所以这一次我也就见怪不怪了。看到我进来后,她对我说:“希望我现在忍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明白,她所指的是钱,我也知道她的期权份额是多少。我心里也清楚,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然后她走出了洗手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我都没来得及想出几句话来安慰她。

  在那段时间里,公司所有人谈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钱,但是谁也说不出具体的东西来,所有人都只是在做假设。

  一个朋友的室友赢得了一个黑客马拉松,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日下午,他获得了 50 万美元的奖金。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派对,本来这个派对没有什么稀奇的,唯一稀奇的是,他的客厅中间摆了一个大号的海绵支票模型,这个模型达到完全挡住了卫生间的门。

  在走廊里,我碰到了一个朋友,他供职的公司刚刚被收购。我开玩笑说他已经正式加入百万富翁俱乐部了,他显然很高兴,大声的笑着,实际上我觉得自己的这个玩笑并没有那么好笑。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但是我猜他现在的心情跟中了彩票也没什么区别,而我也没见过中彩票的人能高兴成什么样。他打开了一瓶啤酒,然后邀请我坐他新买的敞篷车去兜风。很显然,在突然发了财之后,他买了这辆新车。他对我说:“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吗?”之后他说出了这次收购中收益最大的人,是该公司的第一位工程师。这个朋友严肃的对我说:“收购一结束,这个工程师立刻就获得了大量的回报,至少是 9 位数。”

  我回应道:“哇!他拿到这些钱会去做什么?”

  这个朋友看了看我,耸了耸肩说道:“问的好。我觉得他什么都不用干了。”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突然给我发邮件,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一位开发人员,这个开发人员刚刚来到硅谷,希望我能帮帮他。之后我和这位开发人员取得了联系,约好一起去喝一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去约会的,还是只是普通的社交活动。两者之间的差别其实并不大,我一个朋友就在 Tinder 上认识了一个人,两个人吃过饭之后,那个人居然给她提供了一份工作。而还有一些人,打着去参加行业会议的名义,实际上是去猎艳。这个开发人员长的很帅,为人也很有礼貌。我们一起来到了一个酒吧,做下来聊了一会。

  这位开发人员对我说:“这个酒吧没有酒水单,所以你不能简单的点一杯马提尼。你告诉酒吧三个形容词,他会根据这三样东西为你订制饮料。这种方式和有趣,很有创意。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用哪三个形容词。”

  在思考过后,我给出了三个形容词:烟雾缭绕、咸咸的和愤怒的。然后祈祷酒保给我拿来的东西不是太难喝。幸运的是我得到的饮料尝起来还不错。我们谈了很多,他给我讲了他住的地方,和他的一些爱好,例如骑行。我们还讨论了摄影和读书,和那些我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我们也讨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例如我的三个同事总是每天穿着同样的衣服来上班,听到这个之后,他虽然脸上笑着,但是我看出了笑中透露着一丝尴尬,好像他也是每天穿着同样的衣服去上班。就这样,我们结束了这次见面,各自回家。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风险投资人们都在追求大规模的创新,越来越多的企业孵化器就证明了这一点。互联网被盲目的雄心掐住了喉咙,所有人都在讨论创业,追求创新,一些毫无经验的人甚至也开始在给其他人提供建议和指导,看看那些多如牛毛的成功学书籍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有的时候我觉得每个人都在说着不同的语言,讲着不同的规则。再一次全体会议上,我们要对一个话题进行讨论。我们的主管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了,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扫视了所有人的眼睛,与我们进行最直接的眼神交流。突然他说道:“我们正在制作产品,那些能够推动人类向前发展的产品。”

  会议结束之后,一个社交成瘾的同事在一个网站上进行浏览,人们会自愿将自己的简历发布在这个社交网站上。我看到他点开了一个工程师的页面,这个工程师当前在一家非常有名的初创企业供职,这家企业获得了快速的扩张,光是这个企业的名字就能吓我一跳。在描述当前这家企业的时候,这位工程师写到:“宝贝,这是一艘火箭,快上来吧。”

  当天下班在坐地铁回家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广告,这个广告印在了扶梯下面的平台上。这是一个 IAAS 应用,它能帮你储存各类服务的密码,但是这个广告并不是针对用户的,而是一则招聘广告。广告上有 5 个人,都穿着蓝色的V领T恤,手臂交叉在胸前。他们还都带着独角兽面具。广告商写着“由人类所开发,供独角兽所使用。”

  我们从一所名校招聘了一位工程师,一位女性工程师。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她显得非常自信,充满着热情。一直以来,我们都盼望着工程团队里能有一位女性成员。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负责接待她的人带着她参观了公司,把她介绍给了所有人。当她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俯身在我耳边轻轻说:“我很抱歉。所有人都会喜欢上她的。”他的呼吸让我的脖子感到了一阵潮热。

  在我给妈妈写的一封邮件中,我和我的妈妈无话不说,我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和她分享,比如我长胖了,买了新衣服,新的口红。对于这个行业对于女性的歧视和不公,我也会向他诉苦。我期盼着她会安慰我。但是她却在回给我的邮件中写到:“不要把对性别歧视的不满发泄在邮件里。当然,除非你已经找好了律师,要去起诉你的公司。”

  公司突然间要召开一次会议,我们所有人谨慎地走进会议室。结果原来是公司要做员工调查,高层给我们分发了调查表,调查表的内容是:1.你对于领导一个团队的欲望有多高?2.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公司要我们从1-5 进行打分。我给两个问题都打了 4 分。这也是这家公司最后一次做这样的调查。

  和许多其他东西一样,士气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为了提高员工士气,管理层安排了一次团队建设活动。他们将这次活动安排在了一个周末的晚上,而我们所有人都假装并不介意这样的时间安排。这次活动以在办公室喝啤酒开始,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活动场地,两个“金发美男”给每个人发了吸汗带,老实说这两个小伙长的挺帅,身材也很好。他们在我们的脸上涂上了夜光涂料。随着人们醉意渐高,这次团建活动也进入了高潮,有的人拉着 CFO 自拍,跟创始人开着玩笑,还有人跟来的,还什么都不清楚的女员工开玩笑。之后我们又喝了一轮酒。

  最后我们像是拾荒者一样,一群人离开大楼走上街道,寻找着旧金山城内的地标性建筑。我们醉醺醺的骚扰者游客和出租汽车司机,还把一家酒店的门童惹毛了,还有一个人被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绊了一个跟头。我们四处惹祸,四处道歉。但是那一晚,我们却真的很高兴。

  但是快乐总是短暂的。工作还是要继续。起初他们觉得我是一名好员工,每天都加班都很晚,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这样了,我觉得这样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他们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情绪低落?于是他们找我来谈话。然而让我低落的,并不是什么事情,而是时间。他们想要友好的跟我进行谈话。当然,我很低落,但是我并没有怨恨这家公司,事实上,我很在乎这家公司。

  我所说的在意这家公司,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准备好在这里退休了。而我所说的低落,我的意思是我感到恐惧。在与领导层的这次谈话中,我哭了两次,虽然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克制了。我想到了我的家乡,那些已经逐渐失去联系的朋友,我想到了我曾经的努力工作,想到了我的价值,于是我哭的更厉害了。我觉得,我正在照着别人的剧本来过我的生活。几个月后,我决定辞职。

  圣诞节期间,我又老了一岁,我也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坐在去上班的地铁上,我浏览者社交媒体上的内容,发现了一篇有关一家初创企业假日派对的文章,这篇文章居然还有自己的话题符号。图片上有两个人是我以前的同事,两个人笑的都很开心,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这篇文章的标题是:“能够成为这个团队的一员好开心。”文章中还有其他一些图片,但是图片上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看上去精神状态都很好,也很开心,和我完全不一样。文章中还有这样一幅图片:一个穿着紧身衣的杂技演员站在一个台子上,她的双手扭曲着,双脚抓着弓和箭,瞄准着一颗心形的填充玩具,上面是公司的 logo。我还看到了一个 GIF 动态图,图中人们彼此拥抱,每个人看上去都很自豪,我曾经也有过这种自豪感。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公司经历了地狱般的一年,而他们挺过来了,他们胜利了。我突然觉得很愧疚,很难受,就像同年的时候被小伙伴遗忘那样的感觉。

  几年前,我还在那家公司供职的时候,那一年的圣诞节派对我也玩的很开心。下午 4 点的时候派对开始,我的一个同事帮我在卫生间卷好了头发,然后去参加派对。我们两个都很开心,玩的非常尽兴。几个小时之后,我们所有人一起对着玻璃窗户跳舞,欣赏窗外的夜景,餐巾散落在桌子上,鞋早已经不知去向。

  在看完他们今年的圣诞派对之后,我又看到了一些前同事自己组织的小型庆祝派对,好像是在一个俱乐部里拍摄的,这里的墙上没有公司的 logo:一些男员工穿着笔挺的西装,女士们穿着晚礼服,所有人都在欢乐的跳着,俱乐部里放着令人兴奋的电子音乐。我对自己说:“他们都已经是职业人士了。”我看到一个人在下面评论说:“昨晚真是太开心了!”自从我离开这家公司,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在照片里面发现我自己的身影。

  翻译:鲁行云,编辑:pic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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