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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磊:我的明日世界孤独却不无聊

玩不转科技的独立动画导演,迷恋怀旧只是带来安全感。

拒绝标签,拒绝圈子,不属于任何一边。

而当明日边界到来,他会在沙漠边缘静看日出,烧掉草人,

做一个孤独的勇士。

雷磊:也没有所谓独立动画这个职业,不像独立音乐,可能独立音乐这个职业也不存在。独立动画它没有一个独立制片人,没有一个循环,我只是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创作被圈子化,我不希望把自己标签为一个“艺术家”或者是一个电影导演或者是一个创意人。我就希望自己可能性多一点,所以保持一个独立创作的态度,然后也是一个比较个人或者手工作坊,像一个匠人这样的工作,所以我的工作可能偏向于像一个独立电影、独立动画这样子。所以它其实说白了是一种比较自由自在的创作方式。

雷磊:我的风格,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形成一个固定的风格,但是后来发现每次突破完了以后大家看到我的作品还是在一个框架里。 其实做独立,有一个独立思考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保持一些真诚 ,就是比如说你要完成一些商业的电影或者一些商业的项目,会受到一些束缚或者客户会对你有一些要求,久而久之你可能就不知道你真正的创作的初衷是什么。那我一直保持这种独立的创作就完全没有太多框架和束缚。我一直是在讨论不同的可能性,然后实验不同的材质、不同的媒介去创作动画,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形成一个风格,也可能没有。好像现在大家对我的认识还是有一定的风格,比如色彩斑斓的或者是之前的红蓝圆珠笔。其实我一直特别希望打破这些东西,比如说我现在是用一些旧照片、旧书去做影像,包括旧磁带,然后用家庭的口述史去作为一些声音的资料去做我的动画,这些就希望完全不要被定义和标签化。

如果我们现在说怀旧的话,更多是一种消费的口号或是一个语境,因为怀旧变成了一个80后的集体回忆,而现在80后又是消费的主力,或者90后。那电影里不断去怀旧黄家驹、Beyond,怀旧80后听的港台金曲,然后设计上也不断的怀旧上海老字体,这个我觉得太表面和符号化了。对于我来说我不是去消费这些老物件或者是这些老的素材,而是我觉得在一个高速发展的北京,你可以看到胡同已经面目全非,然后高楼大厦在五环六环都有,在这样一个地方你会觉得非常不安全, 作为一个年轻人你觉得周围的人都变化的很快。你觉得昨天我们还是亲密的伙伴,过两天你可能见面都不互相打招呼,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可怕的。

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好像无法回避这一点,所以我觉得 怀旧对现在年轻人反而是一个避风港或者是一个安全的一个地带 。我觉得比如说在这个胡同里面喝一个老酸奶,它当然表面上消费了这几块钱的酸奶,但是对于我来说它相对安全一点。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做电影或者做动画的时候我用小时候的老的声音或者用我父亲工作过的一些剪切和拼贴的方式。这种方式让我感觉很安全,它不像电脑那么浮躁,不像多媒体那么虚幻,它感觉实打实的我可以支持你的这些东西,所以这样是可能让我感觉平稳或者是让我感觉舒服,这个过程中我用到很多表面上看很怀旧的一个元素。

雷磊: 动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语言,它是年轻人讲话的方法 ,它不是一个消费品,也不是一个用来交易的东西,它只是比如说年轻人你要说话,有的人希望在台上蹦蹦跳跳,在音乐节他可以吼一嗓子或者可以涂鸦在墙面上扰乱一下公共空间对大家的感知。 那对于我来说我就希望用动画这个发出声音,因为我觉得有可能我对动画的认识我需要时间去证明它,那么这一步一步的作品就是我证明自己的一个过程 。然后不断的去电影节,去国际的一些放映也会让大家看到中国的小男孩、年轻人做动画片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一个固有的思维。所以这个对我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MTA:现在国内独立动画的大环境如何?

雷磊:其实对于我而言我不认为有独立动画这个职业,就像我们刚刚聊的就是其实也没有一个循环,因为它毕竟没有独立制片人也没有国家的基金去支持这一块。所以可能在做的人也是一些高校的老师或者是一些当代艺术家,他们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动画人,他们只是用动画这个方式去创作,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环境怎么样,但是好处就是这个地方真的没有任何名利可言,它甚至不像音乐节一次演出有劳务费。一个动画除了去电影节播放外没有任何的名利的收益,所以这个地方就显得特别的纯洁和干净,人与人也很简单,因为我们不会争风吃醋,因为本来就不像你做得好你就拿到一个亿的融资,我做的不好我就没有钱,大家没有区别。

所以每次去电影节就是大家喜欢动画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聚到一起去看这个东西。所以我觉得虽然在中国真正在做独立动画的人很少,但是他们真的都是很干净和真诚的一些人,而这些人碰到一起就很快变成朋友然后之间无话不说。经常有朋友来这,我们都会走回家一直走到北四环,这都无法想象。我觉得这个东西因为像你说的它怀旧或者是它没有名利可图,它干净和简单,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安稳,不会像这个时代一样特别快,明天就不认识了什么的,所以我觉得这真的特别好。

雷磊: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就是一个简单的一个年轻人吧,好像我也没有捏着拳头去喊我要有一个独立精神,一定要振兴什么,一定要复兴摇滚,让它怎么样。好像我也没有……我的性格本来就不是那样的,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人,但是我希望还是用……不能说是一个独立精神吧,还是有一个实验性或者尝试,不要那么快被定义和标签,这个是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就是说我不希望自己很快的就被定义成一个这个风格的,这样的一个艺术家。或者是这样的一个“潮人”,或者是一个创意青年,一个文艺青年,我还是不停地在跳脱或者改变不同的角色, 你可以完全摧毁掉五年前的自己,完全否定然后重新创造一个新的自己,所以我觉得还是活得勇敢和真实一点会比较好。如果你真的觉得五年前的创作是不对的话,完全就可以改变一个方式,这个我觉得它不是一种精神,而是一个……就是对待自己的勇气。

雷磊: 所谓的独立动画我觉得它是介于当代艺术、电影和卡通动漫文化三者之间的一个东西。它之所以有趣呢就是因为它没有边界 ,可能它的边界就是电影的边界,就是当代艺术的边界和动漫的边界,而这三者就非常的复杂了。它有趣的一点就是它没有圈子和它没有工业的系统的绑定和束缚,也没有当代艺术一些语境的或者是当代艺术品消费的一些束缚,更没有动漫产业的束缚,它完全可以肆无忌惮。

那对于明天来说我觉得这一部分是最先锋和最有可能性的东西,因为它不隶属于任何一边。但是同时我觉得说到“明日边界”这个词,包括“独立动画”这种词,好像说的是没有边界,但同时又必须看到它是一种非常悲伤的一种很孤独的一个词汇。你想明日的边界,好像是一个人走到地平线的边缘然后在探索未来,这其实是一种也是挺孤独的感觉。就同时 独立动画它也没有任何的圈子化,所以别人也不会去认可,也不会带着你,会把你划作他们的一份子,所以还是一个很孤独的一个勇士,在沙漠的边缘看着日出,把自己刚刚搭起的一个小草人给烧掉,这个就是它的明日边界。

雷磊:其实我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是一个很笨的人,科技我确实学不太会,然后我可能对一些很新科技的东西上手也很慢,我最近刚刚才有淘宝的账户,之前一直都不会网上购物,所以可能就是依照性格吧。我只会用一些最笨的办法,比如说我在做动画的时候,如果要平移一个物体,那软件很简单,它可以平移得非常平均,一条直线,但是我就会用手一毫米一毫米去移一个物体,然后移了半个小时以后,它移出来了一条直线。

但是对我来说这种手工的质感它相当于科技而言,它是最朴素、最有魅力的东西,因为经常科技带给我们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就像三维做的一个球体它可能是没有缺陷的,即使它贴了一个很粗糙的外膜,但是那个三维的模型是没有缺陷的一个东西。但是 现实生活中一切都是有缺陷的、有杂质、有不规则的,这种不规则反而是最有魅力的地方 ,所以我在做动画的时候我尽可能去用手工去完成我的创作。包括我要在现场做VJ的演出,所有的素材都是手工完成的,不是电子那个软件跑出来的。一方面我不会用,确实很差,就是跟个这些真正意义上的VJ相比,我是很低端的,很lo-fi的,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也觉得我只能做这个,就是这个是我觉得在质感上我所喜欢的。

雷磊:其实我在创作一个动画项目的时候或者我在完成一个艺术项目的时候,我一定会包括一些演出的成分,我觉得 我不太喜欢就坐在这儿,对着电脑,一天24小时地就是完成动画,然后一脸青春痘的那个状态,吃着外卖便当。我希望我还是很希望我能够蹦蹦跳跳地在台上去演出这些东西,这个才是比较年轻的一个年轻人该做的事儿。 所以我们经常会有演出吧,我们之前有个乐队叫嘿,现在我在和上海复兴方案我们新做了一张专辑,然后很快也会有一些音乐剧的演出。 所以我觉得 对于音乐来说我不是很专业,但是我觉得它对我的动画是一个弥补 ,就是因为我在做动画的时候也是不断拼贴和剪辑,它很像音乐里的采样,把一些已有的事物重新组织起来,我觉得从这个逻辑上来说对我是很重要的。

但另外一个方面我觉得,当然现在很多的现场的音乐人他们总是在网上扒一些视频或者是随便就放一些视频跟着他的音乐一块演,但是我觉得最好的演出,现在大家在远距离看应该是非常原创的,包括视觉方面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们在演出的时候视觉都是我们手动用controller去控制的。有的时候拍子跟的不对但是我觉得它会带来很多的可变、可机动的成分。它不是软件跑起来那么完美的,而是有错误和缺陷的,这个东西造成一些美感,所以反正现在演出大致就是这样,其实这也太美化了,其实问题就是老是做不好,跟不上那个节奏。

雷磊:对,太可笑了就是前段时间那个演出的时候显卡出了问题,然后一闪一闪的,反而大家觉得,诶,怎么出来的?然后我好好做的东西大家就不会去关注。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一些错误在那个演出中发生,就是每次演出都不一样,它是唯一的,这个挺重要的。

雷磊:我觉得我的经验就是别听这种中年人说。我觉得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听得太多了, 就应该自己玩自己的,然后没有规则可以限制住你,没有任何已有的定义可以限制你。总有年轻人说什么是动画,我觉得年轻人应该自己去定义什么是动画,什么是现场,什么是表演 。当你定义不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操,哥们应该多读点书,应该反思一下,这样的话我觉得作为一个年轻人才有蜕变和自我更新。如果老听一些老哥们儿用他的经验,用对他而言对的人生体悟和心灵鸡汤来滋养你,最后可能就变成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就是眼高手低或者手高眼低的状态,我觉得还是就不要听,就该怎么着怎么着,做自己就挺好的。

雷磊:我觉得这个东西是一个特别终极的宇宙奥秘的一个问题。如果是把它说出来,我觉得它是不应该用语言可以表达的,应该艺术家用创作去把它诗歌化或者是艺术化的。如果很简单地就是说它存在或者不存在我觉得反而让这些事没有魅力了,而且会让人变得很纠结。

而诗人把它变成诗歌或者电影导演把它变成一个8小时长的电影,它不告诉你答案,而是像一个导游一样带你走一段路,让你经历几个平行空间,那样的体验我觉得会比一句答案要来的有魅力得多。所以这个就是为什么有可能无论音乐家还是艺术家还是导演还是作家都应该去做的事情,就是不要让很严谨的科学去让我们的想象力束缚起来。

雷磊:它好像是挺悲伤的一个状态。因为好像讲到明日就已经带来了一点时间线,然后讲到未来,它其实我觉得对我来说这个词也不能带来很浪漫的一个憧憬。它好像就是一个…… 对我来说未来好像就是一个时间的边缘,但是它又一直看不到尽头。如果是这样的一个边缘一直在你前方,你一直追随着这个东西走,那还是挺孤独的这样一个事情。所以如果我要创作一些东西关于明日世界的话,我希望是一个挺孤独的、挺荒凉的一种东西,可能就是像沙漠这样,但是在这种孤独中又有一些超现实的惊喜会发生,让孤独不那么无聊,然后还能享受这种孤独,这个就是明日的世界吧。

雷磊:我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可以想到火焰山的状态,好像沙漠,整个沙子是红色的,然后有很多神话在里面。我觉得沙漠还是一个最能发挥大家想象力的地方,首先它有海市蜃楼嘛,这些东西是很飞的,是平时在城市这种狭小的关系里面看不到的东西,是特别遥远的一种意象,相当于是一个乌托邦这样的东西。然后沙漠也是最容易让所有人都去构建自己想象力和自己创造力的一个地方,所以 我觉得不需要去规范自己的想法或者是把沙漠想成什么样,应该是把艺术家扔到火焰山里,让他在炽热的沙土里打滚,然后被火焰山烤出火眼金睛,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千奇百怪的海市蜃楼。

雷磊:如果在这个地方,所有的艺术家都没有任何成见,没有自己的一个壁垒,能够打开,不像城市里有很多高墙和盒子把所有人都框在一个空间里,大家能够完全的开放,包括思维上的也开放的话,我觉得肯定会有很多的爆炸的点出现,而这些点在沙漠这种地方应该是最可以生根发芽的,因为像刚刚说的, 这个地方也有电,可能也有水,还有论坛,那就可能它不是一个完全荒茫的地方,大家可以在那里找到适合自己的地下水和土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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