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牛逼闪闪，自己没技术还差钱，日本IT业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有句话说，世界上能够造高端服务器的，除了 IBM，就只有日本人。IBM 是商业计算机的祖宗，这事儿地球人都知道。二战后日本人开始搞计算机的时候，IBM 已经占领了全球市场份额的 70%，专利一大把。

　　那么问题来了，没技术还差钱，日本 IT 业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今天，雷子就来给大家八一八，

　　日本 vs IBM ——

　　一个国家和一个公司之间的战争史。

　　黎明时期的战争 1951～1960

　　进入上世纪中期，计算机科学迅速发展，全地球人都看出来了：谁能在计算机方面领先，谁就能在下一轮竞争中进入到超车道。

　　虎视眈眈想进入计算机领域的国家和公司不要太多。可那时的 IBM 实在是牛逼得很，员工 10 万人，占全球市场份额 70%。每年的研发费用，相当于日本整个国家年度预算的一半……可称得上富可敌国，是当之无愧的“蓝色巨人”。

　　对手是如此强大，所以大家虎视眈眈一下后，也就回家洗洗睡了。

　　可日本这屌丝却一直惦记着。

　　富士通，NEC，东芝，日立......

　　这些电器和通信设备的大型制造商，捏着经济复苏期刚攒下的那仨瓜俩枣，表示要进军计算机市场，开始研发计算机啦。

　　听说日本的企业想要和 IBM 竞争，全世界人民都笑了。

　　就连日本自己的媒体报道这个事的时候，都是用《大象 vs 蚊子》这样的标题。

　　砸进了大把的研发费用，1956 年，富士通吭吃瘪肚地鼓捣出了日本第一台商用计算机 FACOM 128。

　　可正当日本人欢天喜地，准备把“国产”计算机推向市场的时候，一个事实让他们傻眼了。他们没有销售计算机的专利......都在 IBM 手里攥着呢。

　　虽然日本人说他们的计算机是“自主研发”的，可实际上就是山寨了 IBM 的原厂机型。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是照葫芦画瓢。

　　打个比方，就好像上世纪8，90 年代，国内的厂商山寨了任天堂的红白机(FC)，造出了“小霸王”游戏。和“100 合1”的兼容卡一样。

　　比专利问题更闹心的是，“自主研发”的成本有点儿高……

　　也没高太多，就是 IBM 原厂机型的几倍而已。比成本高更闹心的是，产品性能还有点儿低，也没低太多，性能大概是 IBM 原厂机型的1%。

　　当时日本的银行和企业都开始信息化，所有企业都哭着喊着要引进 IBM 的计算机，没有人想要用国产机。有宽带用，谁愿意多花好几倍钱拨号上网啊。

　　而另一边，IBM 也对迅速崛起的日本市场垂涎三尺。但日本政府保护得太厉害，又是限制外国计算机的进口数量，又是课以重税的。

　　当时日本市场的局面就是这样僵持不下：大量客户有需求，想要买计算机。IBM 想进入日本市场，但政府卡着。日本企业捣鼓出了国产计算机，但性能低还没有销售专利。没销售专利怎么办呢？！日本计算机厂商跑去和政府抹眼泪，让他们帮忙解决。就这样，日本政府和 IBM 的谈判开始了。

　　IBM 方面，派出了副总裁 Birkenstock 专程赴日。

　　日本政府方面，派出了“民族工业保护派”的代表人物，通产省（相当于国内的工业部）重工业局长佐桥滋。

　　这个佐桥滋，以作风强硬著称。政策上给日本计算机厂商开的无数绿灯就不提了，没钱研发了？他想尽办法，不惜用博彩行业的政府抽成去给他们提供资金。日本的银行和企业不想用国产计算机？这哥们儿天天去给他们施加压力……

　　在一个晴朗的秋日，强硬哥佐桥滋带着人开始和 IBM 谈判了。

　　IBM 副总裁开门见山，想要我们对日本厂商开放专利嘛，好说，收计算机售价的7% 作为专利费，别嫌贵，全球统一价。

　　强硬哥怎么可能同意？！日本厂商穷得搞研发还得国家贴钱呢，多1% 都是对行业的沉重打击，

　　但 IBM 并不觉得你穷你有理，双方怎么也谈不拢。

　　强硬哥脾气一上来，拍着桌子威胁 IBM 副总裁，“你要是不跟我们合作，我不惜一切手段也要阻止 IBM 在日本的经营！”

　　副总裁一看这架势……

　　Fxxk！吓死宝宝了！

　　日本就是我们美国的马仔好不好？！

　　副总裁指着强硬哥鼻子，请你立刻给我圆润地离开这间屋子！否则不谈了！

　　不谈了？！吓唬谁呢？！

　　强硬哥一拉门出去冷静了……

　　强硬哥副手一看，来硬的不好使，立马就改走跪求路线了。

　　“你们这么做，我们日本的计算机产业就完了啊。你知道他们有多努力吗？balabala……让一步吧！”

　　“如果我开窗户跳下去能解决这问题的话，我现在立马跳下去，balabala……让一步吧！”

　　…………

　　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谈判，对方一个个都跟磕了药似的，你说糟心不糟心？！

　　更糟心的是日本人英语还差呢，整不明白就开始查字典，明白自己发音不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抄在小本本上，让对方看。

　　就这么，愣是把谈判给进行了下去。最后专利费居然还给谈到了5%，但作为交换条件，IBM 可以在日本本土生产计算机，不过机种和数量都有限制。

　　其实，IBM 战前在日本就有子公司——日本 Watson 统计机器株式会社。

　　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这个公司被日本当作敌国资产没收了。

　　谈判后，这家公司正式更名，——日本 IBM 公司诞生了。

　　自此，IBM 进入了日本市场，日本厂商也拿到了专利，可以销售自家产品。日本厂商和 IBM 的共存时代开始了。

　　共存时代 1961～1970

　　前文说过了，日本本土机和 IBM 在产品性能上，有那么“一点点”差距。但 IBM 产品数量被限制，再加上强硬哥们天天跑断了腿，挨个和日本的银行和企业谈心，日本的计算机厂商居然获得了一些生存空间。那个年代的计算机，都是大型机，贵得吓死人，日本的中小企业，想都不敢想。为了能让他们也用得起计算机，强硬哥那伙儿人又组织日本厂商，搞了个专门出租计算机的公司——JECC。

　　日本政府以贴地皮的利息放贷给 JECC，JECC 拿了钱转头就去买国内厂商的计算机，再超低价租给小企业们……这么一来，大笔的钱又辗转流进日本计算机厂商的口袋里，全被拿来砸研发。

　　另一方面，日本厂商不停寻找外国小伙伴，进行技术合作，共同对抗 IBM。特别是那些活在 IBM 阴影下的美国公司，都是他们的拉拢对象。

　　1961 年，日立和美国 RCA，1963 年，NEC 与惠普，同年，东芝与通用电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就这样，日本计算机厂商一天天发展壮大，然而，好景不长，1964 年东京奥运会前夕，IBM 的一代经典——“System/360”横空出世了。

　　为了研发这个计算机，IBM 投入了六万员工，创建了五座新工厂。这么浩大的工程，在整个人类的工程史上也不多见。被这个项目虐得受不了的项目经理，后来干脆写了一本书——《人月神话》

　　这个 System/360 到底有多牛逼呢？在它之前的所有计算机都是软件直接操纵硬件的。而 System/360 第一次把“操作系统”这个概念引入了计算机。从此，软件可以脱离硬件而存在，具有了通用性。说 System/360 是计算机发展史的里程碑也绝不为过。

　　就连 IBM 的竞争对手，包括当时的惠普，都采用了 System/360 的操作系统。面对从大象变成了恐龙的对手，日本人祭出了他们最擅长的大招——组团 PK！

　　由强硬哥挑头，把六大计算机制造商整合成三个集团。为了防止内部撕逼，规定彼此产品不得重复。而且，还分别给它们下达了各自的任务：

　　富士通＋日立（山寨组）——你俩紧盯 IBM，继续制造山寨机。

　　NEC＋东芝（国际组）——你们和美国的计算机公司技术合作，走国际化路线。

　　三菱＋冲电气（自由组）——你俩就随便研究点啥吧，搞点创新，别和上面两个组起冲突就行。

　　给三大集团发放了巨额补助金的同时，甚至还专门立了一个法案《特定电子工业和特定机械工业振兴临时措施法》，明明白白地说我们就是要和 IBM 死磕到底。

　　这三大计算机集团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集团内的大手企业共同出资成立的子公司不计其数。

　　软件时代 1971～1983

　　System/360 系列机的问世，带动了全球软件开发噌噌地发展。从此出现了以专门开发通用软件为商业模式的的软件公司。但软件开发是日本人的短板，一直以来，三大集团中的山寨组合都是把 IBM 的硬件复制出来以后，套上 IBM 的操作系统和软件运行，即所谓的兼容机。这招用了 10 来年，屡试不爽。

　　但为了破这一招，1981 年，IBM 推出的新一代大型机 3081K，把操作系统的一部分给放到了固件里……山寨组合方了。

　　为了取得 IBM 的操作系统情报，日立投资了 IBM 前员工成立的计算机公司，以此换取 IBM 的软件机密……走纯国产化路线的富士通，也开始和 IBM 在美国的代工厂商合作，想方设法从外部接近 IBM 的核心……

　　IBM 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开始织网，美国政府就早早派出了 FBI 探员，卧底在这些和日本人积极合作的公司里……

　　日本时间 1982 年 6 月 23 日早七点，日本各大电视台同时转播了 CNN 配送的影像，西装革履的日本人雇员在办公室，垂头丧气地被 FBI 探员拷走了……世间一片哗然，震惊全球的 IBM 商业间谍门事件爆发了。

　　当天，日立和三菱的 6 名员工被逮捕，12 名员工被 FBI 通缉，随后，日立和三菱狼狈不堪地承认了，“购买”IBM 操作系统情报这一事实，两家公司的法人和雇员共 21 人在旧金山联邦地方法院被起诉。

　　1983 年，日本厂商和 IBM 达成了和解。日立从此以后每年都要向 IBM 支付高达 100 亿日元的操作系统专利费。不仅如此，10 年之内日立所有的产品上市之前，都要先经过 IBM 的侵权检查……

　　也真是够憋屈的了。

　　山寨组合的另一家厂商——富士通，虽然没有在间谍门事件中受到直接的波及，但也以操作系统和 IBM 高度相似为由遭到起诉。同年，富士通在承认 IBM 著作权的合同上签了字，也开始向 IBM 支付专利费。软件发展时代的这场战争，以日本厂商大惨败告终。

　　个人电脑时代 1980～2004

　　进入 1980 年代，中央微处理器（CPU）技术飞速发展。没几年，个人电脑（PC）就火遍了全球。

　　英特尔的微处理器和微软的 MS-DOS 操作系统，在个人电脑领域大行其道。X86 架构成为了事实上的行业标准。就连 IBM 自己的个人电脑产品，也不得不采用微软的操作系统。

　　日本厂商突然发现，在个人电脑这个领域，他们和 IBM 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一时之间，生产 X86 架构的个人电脑厂商，有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日本厂商更加了解本土市场的需求，IBM 的市场份额终于被日本厂商所超过。特别是 1989 年，东芝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笔记本电脑（售价仅 198,000 日元），让消费者发现，“我靠，居然可以拿着电脑到处走，简直太牛逼了！”

　　自此，曾一度苦苦挣扎的日系厂商，开始攻占国际市场。

　　反观 IBM 这边，因为并没有什么主导个人电脑行业的专利，虽然有 ThinkPad 等经典产品问世，也不过是众多 PC 厂商中的一个而已。再加上 1990 年代后院起火，被微软摆了一道（OS/2 操作系统之争），IBM 失去了计算机行业霸主的地位。

　　由于个人电脑的门槛太低，全球厂商的乱入导致了价格战。这不符合 IBM 一向追求高利润的理念。

　　2004 年，IBM 把生产个人电脑的部门卖给了联想，一个时代落下了帷幕。

　　互联网时代及结语 2000～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各种硬件和软件厂商有如百花奇放。在这个时代，IBM 和日本厂商似乎失去了交手的战场。或者说，这是一个群雄割据的时代，每天各路消息层出不穷，IBM 和日本之间的战争已经再难吸引我们的眼球。

　　大多数互联网公司采用的都是 X86 架构的低端服务器集群。而生产这种服务器的多样化和低利润，让无数厂商为了一小口蛋糕拼得头破血流。随着 2014 年 IBM 把低端服务器的部门也卖给了联想，IBM 似乎已经从我们的视野中销声匿迹了。

　　雷子讲的这个故事也该结束了。但有一点请不要忘记，在高端服务器和解决方案领域，IBM 依然牢牢占据着全球市场的头把交椅。在我们看不见的那些地方，日交易数量以百亿计的银行领域，交易金额过兆的证券领域，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基础 IT 设施中，仍然运行着 IBM 的大型机。

　　除了日本。当年，在 IBM“蓝色巨人”的光芒下，其他国家都早早放弃了抵抗，直接购入 IBM 产品，只有日本这只“蚊子”，搞钱，研发，搞钱，研发…... 明招暗招地和大象缠斗了几十年。最后也成功地将本国的大型计算机商业化并推向了国际市场……

　　近年，国内的大型机硬件厂商也在崛起，浪潮，华为等企业正瞄准高端服务器市场开始发力。“去 IOE 化”这个概念开始流行了起来，去 IOE 化——即在金融等基础核心领域，脱离 IBM＋Oracle＋EMC 解决方案的垄断。这也将是个长期且艰辛的过程吧。

　　东京 IT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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