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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域净空、诱导已开,一个19岁游戏玩家的太空葬礼

空域净空、诱导已开,一个19岁游戏玩家的太空葬礼

克隆飞行员们几乎不会经历真正的死亡,哪怕他们的救生舱爆掉,也会在新伊甸的医疗舱里醒来。而那位名叫“九尾白狐”的逝者则再不会了,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星际商人AA打开了随身记录仪,准备记录下她新的一天有可能发生的交易。AA现在挺谨慎的,但以前她也算是个胆大妄为的克隆飞行员,直到她厌倦了在无尽的宇宙中流浪、挖矿、被爆船。

“行星的引力太大,”AA向所在的军团请辞,“我想回归普通的生活。”

现在的AA在吉他IV-卫星的加达里海军组装车间生活,这儿安全繁华,人来人往,有人管这个地方叫“五道口”,这个名字来自2万年前的地球,据说意思是“宇宙的中心”。AA在这里搞的是脑后插管和稀有舰船的生意,生活既忙碌又滋润。她胖了不少,早年间的冒险经历恍如隔世。

今天吉他IV的人格外多,而且整个卫星弥漫着一股微妙的肃穆气氛,一条克隆飞行员的讣告在宇宙中流传。这不太寻常。克隆飞行员们几乎不会经历真正的死亡,哪怕他们的救生舱爆掉,也会在新伊甸的医疗舱里醒来。而那位名叫“九尾白狐”的逝者则再不会了,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九尾白狐?这个名字让AA觉得莫名熟悉,以前军团里似乎有个谁……但……不会那么巧吧?她下意识地否认。

“嗨,AA,有日子没见到你了,你也来了?”

有人在身后叫她,AA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苏泽西岛,好久不见。”她看着对方,站在原地没动。

她记得这个人,苏泽西岛,这家伙是个加达里职业佣兵,对战斗有非同一般的热忱,几年前他们曾经一起在大荒野星系和星际海盗打过一场。不过只要不是他的敌人,这家伙的为人也算是友善热情。他朝她大步走过来,两人来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给狐狸送行?”他摘下脸上的墨镜,挑了下眉毛。

AA的心微微一沉:“我原本不确定,直到遇见你……所以他是怎么走的?”

“听说他在‘那个世界’遇到了麻烦——不是那种麻烦,我是说……得了绝症。”

“哦……那个世界。”

飞行员们都心知肚明,在这片宇宙之外还有另外的宇宙,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每个人都在那儿有着自己的化身,那没准是一个性格、甚至性别都不同的化身,也许是一个上班族,一个公务员,或者是一个守墓人,两个死敌在那个世界可能是挚友。有时候,飞行员或舰长会和最要好的朋友提起它,但更多的人会保持沉默。对这个世界而言,它存在,但并不重要,这好像成了飞行员们的默契。

AA和那个外号叫狐狸的男孩算不上熟悉,他们曾经在矿区碰见过几次,仅此而已。军团的人太多,很多人来了又走,大多数人只是点头之交。AA在的时候,狐狸刚加入军团不久,AA记得大家经常要在空间站学习新技能,那里归属军团所有,比较安全。

有一次,几个年轻的飞行员无聊,有人提议去酒吧喝一杯,大概是要体现自己亡命徒的气概(这种气概在宇航员之间非常流行),所有的人都对着酒保大吼烈酒的名字,只有狐狸要了一杯汽水。大家笑他,他却一本正经,“成年才可以饮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大家在畅谈梦想与展望。

“我的梦想是,打,打一次超旗战!” 喝汽水也喝到微醺的小狐狸,宣布了他不得了的大梦想。

“就这样?”AA当时也喝多了,她笑了出来。

“然后……帮军团新人在虫洞里,安一个不怕宣战党的家。” 少年随后小声补充道。

说这句话时,昏暗灯光下的小狐狸干净、温柔,有着少年特有的蓬勃气,只是她当时喝得太多,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回忆结束。“苏泽西岛,你还记得他吗?”AA忍不住问道。

“和他聊过几句,基本都是军团里招新和装备的事。负责、热心、脾气好。”苏泽西岛抓了抓头发,“新人教官都很有耐心,同一个问题,对着不同的新人解释几十遍、几百遍,又那么累,我可不去干那个。”佣兵一脸“简直被逼疯”的表情。

就在这时,吉他星系的星域频道弹出一条广播,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包括空间站在内,星系所有屏幕上都出现了一个面色肃穆的飞行员:

“……在这一年多里,他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在这片星辰大海中留下了点点微不足道的荧光。让我们最后再送他一程吧。葬礼地点9-98星系,地处偏远,有许多自发前来的舰长将会因为势力问题面对重重险阻,在此恳请各位,暂时放下对立与冲突,至少就这短短几个小时……让我们一起为他献上最真挚的祈愿。”

空间站静了一瞬,随即,人们压低声音说话。似乎是为了对抗这种气氛,苏泽西岛邀请AA,“要不要来一杯?我请客。”

成年之后,人会失去很多情绪和特权,取而代之的是能靠喝酒来对抗问题,他们到吧台开了一瓶违禁的幽灵酒。

“也给我们来一杯吧。”两个人从他们身后出现,将空杯子放在开了瓶的酒旁边。一位是飞行员Genius Kor-Azor,另一位是沙丘军团的CEO尹克思。Genius是个大人物——他是一名舰长、顶尖飞行员,参与过行星间招新宣传、平行宇宙间的罗塞塔系统建立工作,同时也是这场葬礼的主要组织者。而尹克思,则是狐狸的团长兼好友,他既沉默又哀伤,酒一杯一杯,喝得很快。

“葬礼准备进度怎样?”死亡拉近了生者之间的距离,AA与之前素不相识的Genius搭话。

“已经将9-98星系的星城用小狐狸的名字命名了。”Genius幽灵酒一杯接一杯,“诸事繁杂,联络了所有能联络到的人来配合,还要把通向9-98的航路打开……其实我和那孩子并不熟,也就这几个月吧,接触得多一点。”

空间站的气密舱门打开又合上,艾玛、加达里、米玛塔尔、盖伦特,不同种族与势力的人齐聚。很多人并不是沙丘军团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疲惫,飞船在渴求补给,在休整期间,许多人也围过来,倒上一杯幽灵酒。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人群中有人发问了,“之前我并不认识他。”

Genius面露难色:“我不记得怎么和他认识的了,好像是问过我什么事……”

“他……不是那种很有存在感的人。”一直沉默的尹克思开口将话头接了过去,他的话一出口就有停不住的趋势,语速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来越快,“就是军团里最平常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骂人,唱歌也不好听,偶尔就卖卖萌。”他停顿了一下,再说出的话音带着轻微的哽咽,“但是在节日的时候总能收到他手写的祝福,圣诞、国庆、新年……不是那种粘贴复制的祝福,是亲手写的,在这个时代……”

“宇宙很残酷,丛林法则下从来不缺乏冷酷和尔虞我诈。我亲手带出了三四代管理,有那么多聪明、个性张扬、令人喜爱的人,他都不是,他只是最认真的那个。其实他成为舰长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做的都是最普通又琐碎的工作——在行星间游走,四处招募新人,作为新人教官帮助他们适应在宇宙中的新生活。他一直都很尽职。”

“你们知道吗?他在‘那个世界’身体的事?”酒精在AA的胃和血管里奔涌,让她忍不住发问。

“癌症。只有军团里极少数人知道。医院也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所有医生束手无策,宣布放弃。唯一安慰的是他家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家人?AA想,对,那个世界的家人。人当然都是有家人的,只是军团的大家很少特意提及。她对他的家人一无所知。狐狸去世之后,他的家人还有谁?他们还好吗?

“狐狸的家人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而且他还有个妹妹,将要面临一场重要的考试,于是他家不想、也不希望再被打扰。最后他是在回老家的路上去世的,那之前几小时,我们还通了一次话。走的时候他精神状态很好,思维很清晰,还有话留给所有人,我一会儿会在……葬礼上转达。”

尹克思在哭。苏泽西岛按住了他继续倒酒的手,将酒瓶接了过来,把剩余的酒均分在四个杯子里,举起面前的那一个:“敬九尾白狐。”

“敬九尾白狐。”人们举杯,低声附和,致哀之声回荡在吉他Ⅳ空间站。

时间差不多了,人们饮尽手里的酒,走进各自的飞船,他们将穿越重重星门,跃迁向目标地9-98,参加一场星际葬礼。

“AA,一起来吗。”苏泽西岛发出邀请。

AA想去,但又没有丝毫准备,“好”。她跑着检修调整一年多没碰过的鹏鲲战列舰,把发胖的身体塞进黑色战斗服,被勒得呼吸困难。她想了半天,是不是应该带点什么给小狐狸?花,还是酒?为了赶时间,她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出发了。

空域净空、诱导已开,一个19岁游戏玩家的太空葬礼

点亮诱导力场

鹏鲲战列舰飞向外太空,像一只被困了太久的鸟。那些原本被海盗们把持的航路全部开放。AA跟随大部队来到9-98星系。蓝绿色的星云瑰丽绝美,而星城已被命名为“九尾白狐的温馨小窝”。军团的人来得很齐,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陌生人、敌对势力,甚至星际海盗。数以千计的飞船如同小行星带般环绕着星城,很多人用自爆飞船的方式来表达纪念与哀思。

空域净空、诱导已开,一个19岁游戏玩家的太空葬礼

沙丘军团团长尹克思强忍哀痛,对所有前来的吊唁转达狐狸的临终遗言:

空域净空、诱导已开,一个19岁游戏玩家的太空葬礼

愿他的生命于他最爱的星海中安眠

诱导力场的绿色光柱射向宇宙深处,一艘狐狸生前最希望拥有的泰坦级超级航母顺着光柱跃迁而来。那庞然巨物的“肚子”中还收藏着一艘他最喜欢的魔像掠夺舰,超战旗空荡荡的驾驶舱中,挂着狐狸在沙丘军团的军牌。人群渐渐散去,AA进入星城空间站。看着那艘属于狐狸的超旗停靠在外。

她打开自己的录音器。这台录音器里记录了葬礼这天很多有关狐狸的只言片语。这些声音充满了9-98星城空间站,让这个以狐狸命名的星城不再寂静:

“狐狸的噩耗传来,军团内部很多人是不信的,都说自己中秋才收到他的祝福,怎么说没就没了?”——这是另一个克隆飞行员留下的。

“虽然这个小伙子和我个人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我觉得非常难受。让我想起来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以前我还在玩《魔兽世界》的时候,有一天,汶川地震了,后来,后来,后来,第二天那个牧师就再也上不了线了。我在K9那边刷怪才知道的,军团里叫我别打了,98那边开追悼会,我也跟着过来了,我特别怕参加这种活动,每次就想起,一有这种事,就会想起曾经那个玩魔兽的牧师,我不想了,我不说了,太难受了。”——一个成熟的声音,AA有些印象,但她想不起声音的人到底是谁了。

陌生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些时候,随着声音响起,AA的眼前会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孔,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或者在宇宙深处畅游,或者在补给舱的酒吧闲聊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但更多时候,AA已经想不起或根本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那对她并不重要。

“我们知道他生病、住院,动手术;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们一直没有把他往坏的方面想,都觉得,欸,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听到他的事,我是有点感触,以前我刚玩EVE的时候,教我的新手教官也是走了,车祸。”

“九月那会儿,狐狸在帮军团统计一些数据,我时不时催他,时不时催他……”

“狐狸在最后一个月,他刚刚进医院的时候,大概是10.1的时候,那时候医院放假,没有医生。他是癌症,特别特别的痛,只能给他打镇定和麻醉,当时身上面插着三根管子,疼得死去活来,自己受不了了,让他爸爸帮他把管子拔掉,就是疼到受不了。然后我就安慰他,狐狸你这次从医院出来就能治好了。他说姐姐,这次我从医院出来,我不想干别的,我就想喝弹珠汽水。因为他插着胃管,什么东西都不能吃。我说行,你就列个单子,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寄。他是27号下午被院方安排出院。28号凌晨走的,他出院时打电话给我,我这次可能不行了,家里安排我转院,去一个老中医那,然后第二天,我就听说人没了。”

“生老病死的事儿,谁都揭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送白发人……联盟,势力,军团,利益纠葛,都是小事。人不在了,能送一程就送一程,于是我就来了,我祝愿这兄弟,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AA知道该送他什么了。她将音像记录仪解除了下来,按下了按钮:

“呃,狐狸……好久不见。想不到再见面,是来参加你的葬礼。”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驾驶着鹏鲲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死亡在哪儿?摸着舱体内壳,我突然清楚地感知,死亡就在这块厚3公分的钛合金板外。它坐在那儿,悠闲地吹着口哨,一点也不急,等着战列舰哪里开个洞,站起来拍拍衣服下摆,好整以暇地来到我面前。其实它挺近的。”

“在宇宙中流浪时,我曾目睹过一次超新星爆炸。它喷射出大量气体、剧烈地燃烧、爆发,发出骇人的光亮,像一位正在经历‘天人五衰’的天人。这场行星的死亡大概发生在107亿年前,只是光慢慢走,经过漫长的星际旅行,现在才来到我面前。时间和死亡那么残酷,每个人都渺小如尘,生命本身好像布朗运动般没有规则。”

随着诉说,AA的脑海逐渐浮现现小狐狸清晰的脸。我记起他了,她想。

“你的温柔和光芒,虽然慢一点,但走到了每一个认识你的人心中,就像那颗爆炸的超新星一样。或许在哪个平行宇宙,你还快乐地活着。不过在这个宇宙,我会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

正文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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