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志：今天的中国，40年前做梦也想不到

注：“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第十八届年会”于2018年2月27日~3月1日在黑龙江亚布力举行。联想控股董事长、联想集团创始人柳传志在开幕式上发表演讲。

柳传志表示，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40年前让咱们做梦，不管你怎么努力做梦也绝对梦想不到40年后的中国，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咱们的生活会是这个样子。这个时代是前无古人的时代，而企业家为这个时代的变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柳传志认为，中国发生巨大变化的动力就是改革开放，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走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走上了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之路。而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弘扬企业家精神。

他以联想集团的创业历程为例，联想电脑从起初规模很小时与国际品牌竞争，到逐步在中国市场成为PC第一，再到并购IBM的PC业务，最后登上了国际市场的PC宝座;从1995年以前日本品牌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等家电产品占领中国市场，再到中国自主的家电品牌崛起，并逐步开拓国际市场;李书福从照相出身到做摩托车，再做汽车，并收购沃尔沃，入股奔驰。他认为这些都是中国企业家精神的表现。

“原来说中国就是中国制造，不能创造，现在中国的发明专利已经超过了美国，直接跟日本比肩，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它的技术含量、业务模式创新，没有在国外长期呆一段时间的人没法体会。”他还以自己在美国的看病经历为例，为了联系方便，他希望跟美国的医生和自己的工作人员建个群，“美国人没明白，说怎么建群?人家没有微信，人家说我们只有twitter，我当时觉得这日子怎么过啊?”

他还称美国的网速与中国相比还有差距，移动支付上也不如中国发达，而这些都体现了中国企业家的创新精神。

对于中国企业家精神的内容，柳传志认为是有不断的追求，有使命感。“中国人的追求真的不是其他外国人能比的。我们以前以为全世界都是跟中国人一样，后来走出去以后发现就是不一样，中国企业家真的是有一种特殊追求的精神，真的是打不烂、拖不垮、坚韧不拔的意志，聪明、肯吃亏、肯耐劳、学习能力强，这就是中国企业家的特点。”

对于中国企业家未来的使命，他认为包括：一是为全中国人民谋幸福，二是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一方面企业家是天职，让中国走向富裕;另一方面是企业家应该积极地投入到科技创新、业务模式创新之中，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生命健康等新技术会使社会发生根本的变化，让中国从富裕走向强大。

最后，柳传志还对营商环境提出了建议。他认为国家对产权的保护、强调依法治国、打击贪腐等都让企业家的安全感大大增加，但政府在工作效率上还有待提高，公务人员不作为的现象还存在着，政府需要进一步精简机构，“营商环境更好，相信中国的企业和经济才会有一个更大的腾飞。”

以下为柳传志部分演讲内容：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就像刚才黄荣主席讲的，40年前让咱们做梦，不管你怎么努力做梦也绝对梦想不到40年后的中国，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咱们的生活会是这个样子，中国确实起了谁也没法想象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咱们看天京比赛的时候万米赛跑，第25圈400米跑道算完，进入25圈最后400米的时候，第一阵营一般的比如七八个人，第一名和第八名落个二十几米，在这第八个人二十几米如果能够赶上去，一直到最后能够抢到第一名前面，观众就会全场沸腾，就会高声呼叫。

但是谁也没看过，一个万米比赛赛跑的时候第一阵营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能够差出三四圈、两三圈，能够差出1000多米的情况下最后一名能够突然发力嗖嗖嗖冲起来跟第一名排名甚至越过，有看过这样的比赛吗?谁也不可能，但是今天中国就在做这个事情。

这可是咱们大家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的事。

几千年以来中国的文明史，人民的生活、社会的进步，尽管改朝换代，但基本上还是一条平平的线，跟底线有波动，没有多高。只有到了这40年突然起了变化，中国的历史、社会有了突变式的变化，而我们就是这个飞跃时代的人，这个时代是前无古人的时代。

刘明康主席46年生，我是44年生，虽然差了两年，有很大的不同，我是抗战时期生人。说明什么呢?中国弱，任人欺凌，我经过了。后边到中国穷，穷得令人心酸的日子，在座的更多人都经历过，我们是经过这个时代的人。

所以，我们确实有这种体会，挨过饿的人吃红烧肉跟没挨过饿的人感觉不一样，我们自己感到自豪的地方，这碗红烧肉是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企业家共同的努力做出来的，所以我们为这个前无古人的时代做出了奉献，我们应该感到自豪。

什么引起中国巨大的变化?那就是改革开放，我体会改革开放核心的地方有两处，第一，把中国从阶级斗争的绳索中解脱出来，踏上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康庄大道。第二，怎么去搞经济建设呢?是以改革开放的态度，走的是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的道路。这两句话听着平常，但实际上有太深的含义。

有一次一个论坛上一个很年轻的创业者，讲他创业的艰辛和他今天取得的成果，非常自豪地说做这个确实是我们凭着汗水拼出来的。我们没必要感谢这个感谢那个，我们的环境还远不如哪儿哪儿。我在下边听着可能是因为你真的不知道中国的历史，改革开放是怎么形成的。

改革开放立一个突出的标志就是企业家精神，我84年的时候是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我在84年的时候，我们所里做的机器，当时得到“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那个机器多大个?大概300多平方米的房子才装得下，但是性能实际上比不上当时的PC个人计算机，在资料上我看到PC是一回事，但真的亲眼看到一台PC这么大个，顶我们这么大机器的时候真是目瞪口呆。

但是当我们下海克服千难万险，有诸多困难有了联想的自主品牌。

1992年、1993年的时候咱们国家为了让各行各业能够信息化，能够赶上时代的步伐，在电脑这个领域等于先加入了WTO，取消了批准，降低关税，以前电脑进关的关税是200%，后来降到26%，这一来大的品牌的电脑，像IBM、康柏一下子进入中国，中国的电脑行业特别是长城是咱们国家全力支持的国有企业，93年一年真的就打不过人家，长城0520从此就烟消云散，变成了人家的一个工厂。

在那种情况下，当时联想跟IBM这样的公司比，真的是一个小舢板和航空母舰之比，不是文学的比喻，而是真正物理量级就是这么大吨位的比较，比如资金力量、技术力量、人才上全面比较，就是这样，但我们就是研究了我们到底怎么不行，我们怎么去进行改。当时29岁的杨元庆当事业部的总经理，我们一起到了电子部，向胡部长下了战表，表示要和外国企业决一高低。

以后呢?以后就真的发生了变化，联想电脑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一年一年高于一年，2000年的时候我们占中国电脑市场的27%，比第二、第三、第四名这些外国品牌加起来还要多。到了2001年就开始下降了，27%降到26%，2002年降到25%。为什么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原来到中国来的这些外国大企业里边戴尔没把中国太当个菜，后来看到中国的市场这么大，戴尔全部兵马押上来。

戴尔这个公司由于业务模式的创新，从美国打到欧洲，所向披靡，没人能打。我们2002年、2003年曾经阻击过，口出狂言，在联想内部的会上说“要让戴尔知道谁是联想，如何如何”，结果打到2002年底，我们打得头破血流，终于知道了谁叫戴尔。可是就在2003年那一年，我们又认真地反复研究了戴尔的模式，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比对，我们又创造出一条更新的模式。

就在2003年那一年年底，我们彻底打了翻身仗，那一年对我们特别重要，因为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并购IBM PC的问题，从此之后戴尔在中国再也没有翻过身来，后来我们又继续以蛇吞象的方式并购了IBM PC，再后来克服重重困难，最后登上世界PC冠军的宝座。

这是说我们吗?绝不仅仅是我们。在80年代的时候，在座的各位年龄大一点的朋友都知道，我们看的电视机都是国产的9寸的，再大点的就是像我们计算所自己装的12寸，谁家里有一个双卡的日本录音机就了不得。95年以前的时候，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全是日本品牌，中国的品牌完全没法跟人家比较.

曾几何时，马上在1995年以后，中国品牌的彩色电视、中国品牌的洗衣机等等整个占满了中国的市场。2000年左右，张瑞敏在海尔提出，要把它的家电卖到国外去，为什么在美国卖出他的冰箱特别自豪，到今天怎么样?全世界别说美国，用的黑色、白色的什么家电都是中国产的为主，这就是中国企业家的精神。

我记得2000年前后，在央视对话栏目上，主宾是李书福，我们底下坐着4位嘉宾，李书福说他要做汽车，大家觉得太可笑，不可能。李书福干吗出身?背着挎包给人照相出身，后来做一个摩托车公司很了不起。后来他说要做汽车，底下的人连我在内都绝对不相信，当然我没上台指着说人家。当时给李书福起一个外号“汽车疯子”，今天疯子怎么了?买了沃尔沃，今天又成了奔驰大股东，不是给中国企业家长脸吗?

原来说中国就是“中国制造”，不能创造，现在中国的发明专利已经超过了美国，直接跟日本比肩，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它的技术含量、业务模式创新，没有在国外长期呆一段时间的人没法体会。

我前不久在美国的医疗城梅奥检查身体、看病，为了联系方便，跟美国的医生和我的工作人员翻译建个群，便于联系，美国人没明白，说怎么建群?人家没有微信，人家说我们只有twitter，我当时觉得这日子怎么过啊?

因为确实在国外，时间长了以后觉得网速跟不上，你要看中国的电视剧不可能，买东西兜里不带零钱也是很麻烦的，在中国这些事都没有，确确实实在这些方面都体现了中国企业家的创新精神。

所以，中国企业家的精神，本身用这么几件事情能够表达出来：

第一，有不断的追求，有使命感。中国人的追求真的不是其他外国人能比的。我们以前以为全世界都是跟中国人一样，后来走出去以后发现就是不一样，中国企业家真的是有一种特殊追求的精神，真的是打不烂、拖不垮、坚韧不拔的意志，聪明、肯吃亏、肯耐劳、学习能力强，这就是中国企业家的特点。

有这些就够了吗?下一步就是中国企业家的使命是什么?下面该干什么了?有两件事。十九大提出的共产党的初心，一是为全中国人民谋幸福，也是我们企业家的使命。

为什么这么说?今天我们富起来了，邓小平同志说“中国允许一些人先富起来”，但是后边也说的是先富要帮后富，中国今天确实还是有贫困人口，有相当多的人生活比较低水平。我们怎么做?十九大说得非常明确，不会用杀富济贫的方式，要有恒产者有恒心，保证我们私有财产的安全，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做得更好，让国家更富裕，来扶贫、来脱贫。第一件事情，还是把我们自己的企业做好，能够合法经营。

我要讲的内容，一个是企业家的使命是什么。后边一条是讲为什么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很重要。其实谋发展的时候我们会觉得不安全，因为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国家光富不行，必须要强。国家的强盛与否，科技力量是底蕴，是真的要进行比较。

科技力量怎么才能强呢?前不久看了中国科学院的科技成果展览，很多成果都出自中国科学院，当然还有大量的成果出自于我们的大学、军队的研究单位。我在中国科学院的时候，1984年科学院的科研经费就是8个亿，100多个研究所。今天有多少钱?几百个亿。所以，强是在富的基础上，得有钱。钱从哪儿来?企业家挣钱就是我们的天职、我们的职责。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作为企业家本身，我们应该积极地投入到科技创新、业务模式创新的战役之中。未来由于有了大数据之后，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生命健康等等，这些应用型科学会使社会发生根本的变化，但是基础科学的研究，可能会使整个社会都改变轨道。

基础科学层面的研究，中国企业家为人类、为中国的安全、为子孙万代谋幸福的这个光荣的使命挑在我们身上的时候确实到来了。

企业家使命讲完我想讲讲环境的问题。

营商环境是让中国的企业、中国经济能不能更好发展的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今天我们企业家在一起，感到满意的营商环境是觉得安全感大大增加，特别是关于产权的保护，像“有恒产者有恒心”，一句话说完了以后让你心里踏实点。

另外，强调依法治国，尽管这里还有不断要改进的因素，但是这种强调，这种做法，严厉打击贪腐都会让我们感到安全。但是也有一点，向政府提出建议，我觉得政府的工作效率是大为有待提高，目前的状况还是有不少部门、不少地方的政府公务人员不作为的情况比较严重。

但是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为什么呢?因为担负着重要工作的人的责、权、利是严重地不平衡、不匹配。责任非常重大，权力很大，但是能得到的激励非常之小。广大的几千万的中国共产党员觉悟绝没高到那个程度，说我不吃不喝，完全靠精神在做，可能还不够，我也是一个党员，还是要有激励的。

因此，希望政府能够精简机构，把更多的资源用在挑起担子、负责任的这些工作人员身上，也减少叠梁架屋的行政机构。比如某一个内陆省份的县一个华侨没有，但是也有一个侨办，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这样的机构应该坚决撤出，把效率大大提高，营商环境更好，相信中国的企业才会有一个更新的飞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