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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石屹那些童年伙伴:种了半辈子的苹果,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大山

5月7日,周鸿祎新手机品牌发布会上,潘石屹、 任志强 、王功权三位好友悉数到场。倘若说这几位是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的“富朋友”,那这些年,潘石屹也并未疏远仍在老家的儿时伙伴。

在拥有物质财富之后,潘石屹说,精神财富是鸟儿的另一只翅膀。

在知天命的年岁,他的梦中更多出现了幼年时家乡的情景。他开始“扶苹”,乐意多回乡找同学亲友叙叙旧,在平凡的世界重新关注和接纳自己的出发地。

然而,他从未走出故土的童年伙伴已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视做“天壤之别”。

潘石屹那些童年伙伴:种了半辈子的苹果,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大山

潘石屹家乡石咀村的村口

读书门庭和世代农民

潘石屹那些童年伙伴:种了半辈子的苹果,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大山

潘永生望着他的苹果园

甘肃天水是“陇上江南”,横跨两河流域,延续着8000年文明史。这里是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的诞生地。

这片土地四季分明、昼夜温差大,特产的花牛苹果表皮浓红,致密绵软,上世纪60年代因得到过毛泽东的夸赞而闻名全国。

天水麦积区马跑泉镇的石咀村,是渭河中游一个普通的西北村寨。

在贾樟柯监制的纪录片《语路》中,对着镜头,潘石屹回忆幼年在西山干农活时,看火车开过,总向往穿过山洞外面的美好世界。

38年前,14岁的潘石屹走出石咀村。2007年10月8日,SOHO中国在香港上市。如今,他是身价上百亿的地产大腕。

去年在兰州大学演讲时,潘石屹说,“我的小学同学13人,其中两个女生嫁到隔壁村,其他人都留在村里种地种苹果,只有我一个人走出来了。”

这10个人里就有潘永生。从小学到初中,他和潘石屹是儿时伙伴。他说,“我们俩没有打过一次架”。

潘永生是村里有名的种苹果高手。

正值谷雨。何家山上,苹果树绽放着白色的五瓣花。远远朝果园望去,白雾雾的一片,清新可人。

步行1小时的山路,潘永生带着记者来到他山坡上的果园。这条路,潘永生走了近50年。自小住在山上,比起别的孩子,每天放学后他必须挑水上山,也常常独自把生产队分配的粮食背回家。

每年4月下旬,潘永生和家人忙着赶在苹果花掉落前打上增长剂。如此,拉长苹果的形状,类似美国蛇果,出园价能从每斤一块八涨到四块四,颇受市场欢迎。

潘永生属虎,和小名唤作“虎儿”的潘石屹同岁。同班有不少年龄比他们大三四岁的大个子孩子。因而,潘永生和潘石屹总是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也很难和大孩子们玩到一起。

在村头晒太阳唠嗑的老人口中,少年潘石屹“乖爽、聪明、爱学习”。在当地方言里,乖爽是脾气好、不惹事生非的意思。

“石屹小时候也一样爱笑。”潘永生的印象里,潘石屹有修养,不善于言谈,亦不爱与人争高低。

村里人认同这种本分和正派源自于家庭的熏染。

“他们祖孙三代没有一个喝酒抽烟的。”70岁的吴彦田,曾经是马跑泉学区的副校长,和潘家交情不错,常在村里和潘石屹父亲下棋打牌,“我是看着潘石屹长大的。”

潘石屹家是村里的“读书门庭”,太爷爷是秀才;爷爷上过黄埔军校;父母都毕业于大学。“他们家出了12个大学生,加上旁系姑姑家的,不下20个,那是村里第一家。”吴彦田介绍说。

在家谱上,潘石屹的爷爷留下的一句话成为家训——“人生,至要莫如教子,至乐莫如读书。”这份延续让潘石屹的父亲也颇为自豪,“我们潘家是读书人家,没有断代,传承下来了。”

打小,潘石屹的成绩一向优异。潘永生知道,潘石屹家对学习的重视程度远高于平常的农村人。“上学教的课,前一晚石屹妈妈就已经教会他了,所以老师提问的时候,他上去就能答。”

11岁时,潘石屹的母亲瘫痪卧床,仅靠父亲一人的劳力和收入拉扯5个子女。拮据贫苦的生活致使两个妹妹被送了人,潘石屹心觉“这日子没法往下过了”。

和潘石屹一样,年少的潘永生也面对着母亲生病带来的困境。作为兄妹中顶梁柱,他俩都不得不以单薄之躯挑起家中重担。“利用课余时间,帮生产队放牛、干农活,多挣几个工分贴补家用,上初中的时候,还背着大粪在麦田洒肥料。”潘永生回忆。

潘压旭比他俩大5岁,那时也在一个班级。现在已经是一家砖厂老板的潘压旭,至今还清晰记得上世纪70年代村里各家的穷苦窘境。

“每人一年只能分8斤麦。没粮食,就磨出麸皮做馍馍吃。当时一包盐1毛6分,我们家买不起。石屹家的情况也差不多,说起来心酸得很。”

纪录片《语路》中,潘石屹坦言,“从小就对钱有了一个特别大的渴望。有了钱的话就可以给我妈妈治病。”这或许成为少年潘石屹向往外面世界的原动力。

16岁的人生岔路口

潘石屹那些童年伙伴:种了半辈子的苹果,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大山

潘永生的屋内,早不烧炕了,他说,现在都用电热毯了

学生时代,潘永生恰逢“文革”十年。那个年代,他和潘压旭、潘石屹的出身都被划为了地主家庭。

“当时政治气氛浓厚。开班会,我们三四个‘地富反坏右’的子女要离开教室。我和石屹就在平房背后坐着。有一次我心里难受,就掉了眼泪。”在谈论当年的政治环境对自己幼年人格的影响时,潘压旭依然沉重。

类似的压力体会在潘石屹的身上可能更为深刻。“石屹从爷爷那辈开始就被划为地主了。”潘压旭说。那时,即便成绩遥遥领先,潘石屹也很少发言,低调处世。

家庭成分不佳,连上学的报名费都要翻倍。并且,无论成绩如何优秀,也绝无获奖学金的可能。只有1973年,期末考恢复并按成绩评奖,潘压旭和潘石屹才各获得一支油笔以兹鼓励。

说起后来潘石屹放弃体制内的安逸下海经商的惊人举动,潘压旭感慨,“十年动乱,翻来覆去把人折腾得不行。石屹的父亲就是体制内的,被打成右派,(他们家)对这方面可能是厌倦了。”

吴彦田也告诉澎湃新闻,平反之后,潘石屹的父亲曾在清水县轮流当过几个区长,退休时的职务是清水县政协副主席。潘石屹很注意和政界保持距离,“官商太亲密,容易出问题。”

临近初中毕业,潘石屹因二叔当高中数学教师的缘故,幸运突破了出身的束缚,与潘压旭相会高中。而潘永生却经济困难无奈辍学务农。说到这里,潘永生的声音停顿了下来。16岁的这一年,他和童年伙伴潘石屹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知识改变命运。1978年恢复高考后,潘石屹虽第一次落榜,但坚持补习一年后顺利走出天水求学,自此踏上了与小伙伴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1984 年,潘石屹从石油管道学院毕业,被分配到河北廊坊石油部管道局经济改革研究室工作。3年后,他毅然辞职“下海”。不久,同冯仑、王功权、张民耕在海南成立 了海南农业高科技联合开发总公司(万通前身)。此后,他闯荡北京,建立北京万通,随后创办SOHO中国。

妻子病逝后的一次相见 “他都成大款了,我还是个农民”

而就在潘石屹风生水起四海闯荡的年代,以土地为生的潘永生,在土地承包制施行后,与苹果结了缘。

逐渐地,他摸出一些门道来,成为当时了不得的“万元户”。一下带动村里人都种上了经济效益更高的花牛苹果。

潘永生的苹果种得认真。春天巡查,刮掉病坏的树皮,洒上药;等到开花,仔细喷洒增长剂;花一落地便抓紧打农药;接着趁早摘除树上多余的果;再关键一步就是施肥。九月中旬即能迎来花牛苹果香甜的采摘季节。

栽种苹果的34年来,潘永生不断学习管理,改进技术。他四处参观基地,请园艺站老师指导。最早将果树的枝干分布从蔬散分层型改为纺锤型,亩产直接从4000斤翻了一番,品质还更好了。

潘永生的苹果不愁销售,常年客户都得提前预定,拉上货就走。“卖得好着呢”,他语气自豪。

2013年11月,潘石屹无偿为天水苹果代言。两个月后,天水花牛苹果集团的“潘苹果”通过电商平台、超市等渠道逐步打响了知名度,设于银河SOHO的实体店也亮了相。

发布会上,潘石屹公布了一段回乡视频。看着正在种苹果的儿时玩伴,他说,“恍惚之间,我觉得我们的角色互换了,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没有把我留在大山里种苹果。”

潘石屹称“扶苹”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家乡搭建一座桥梁。“每年我回老家,看到我的童年的小伙伴们都在种苹果。苹果已经成为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我愿为家乡的花牛苹果尽力,帮助推销他们种的苹果,让他们收入更多、生活更好。”

“潘苹果”的种植基地主要位于距离石咀村15公里的花牛镇南山。潘永生告诉澎湃新闻,同样的花牛苹果,去年因为果商的出价并不让人满意,不少石咀村的果农没有选择“潘苹果”的收购渠道。“定的价格不算低,但是下面没执行好。”

虽然如此,潘永生还是感念潘石屹没有遗忘家乡还在种苹果的伙伴。他提起,就在前年秋天的一个大雨天,潘石屹请来的日本和北京的果实专家还来到自己家里,教授无公害果的栽培技术以及防虫害的方法。

2013年7月,潘永生的妻子因病去逝。“血管长了瘤,六七年了,这次没能救回来。”陡然的变故打破了潘永生已然习以为常的生活。没想到,3个月后,潘石屹回乡,特意上山去寻他。“我正好不在,回家路上碰见了。石屹知道这个事情,到山上来找我。见了一面,他问了具体的情况,坐了一阵,走了。”

对儿时伙伴的这次造访,潘永生感到高兴。“人家也非常忙嘛,到我这里来一次挺不容易。确实好。”

潘石屹那些童年伙伴:种了半辈子的苹果,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大山

潘永生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妻子的遗像

在何家山上远眺,可以看到山下的一座凉亭,那是潘家先祖的墓地。少年离乡之后,潘石屹除了春节很少回来。近些年,次数却频繁起来。

过去,他向任何人回避曾有的贫困;可过了天命之年,他对央视记者说,“这是我的财富,正因为吃了这些苦,才有了对这个社会的理解。现在时常梦到的,是小时候在天水爬山、过河沟。”

在家乡,潘石屹出资把潘集寨2公里的主干道修缮成了水泥路;山坡上栽种了固土美观的柏树。而他最花心思的,是在教育上:捐资了母校潘集寨学校和村里幼儿园;修建天水二中的校门和围墙;为天水学校的贫困儿童建造有水冲式厕所和能淋浴的卫生间。

“我跟太太反复探讨,在50岁之前要拼命赚钱。这个人生目标已经完成,我们赚了不少钱。50岁之后,我们要把这个钱花出去,要花好。”潘石屹夫妇认为该花的地方就是教育,“这是对人真正的改变。”4月15日,潘石屹在“上交创业汇”论坛上这样说。

然而每次回到村子里,追逐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好多想办事的找他,推也推不及。”吴彦田说,甚至有老妇拿着文物想找潘石屹鉴定。有一次潘石屹为祭奠母亲回村,几个大学生找上门被潘石屹拒绝说“我母亲的3周年纪念日,悲痛得很,你们找我干啥”。吴彦田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潘石屹还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潘压旭记得,约是2010年,潘石屹回天水,在大酒店摆了一桌,召集老同学聚会,这才把离散多年的同学情连上了。

两三次难得的聚会,潘压旭都在场。“点了好多菜。石屹他不抽烟不喝酒,席上大家就喝着饮料,但是聊得很高兴。”潘压旭笑着说,“他还记得我小时候采别村洋槐树籽被扣的事。”

见了面,潘石屹还给每个同学包了1000元钱。“想要给个纪念也不知道想要啥,你们想要啥就买些。”

到了2013年国庆,潘石屹还邀请了11个同学上北京,转了八达岭长城、故宫、天安门、“鸟巢”以及他的SOHO。

“石屹所有的建筑都很有特色。银河SOHO像三个牛粪便便团在那里,介绍说这个女设计师原来也放过牛。”而对于长城脚下公社的景致,农村人潘压旭没有太多惊喜,倒是一晚4万的价格让他咋舌。吴彦田介绍,至今石咀村人均年收入不到1万的还有20-30%。

聚在一起的时候,老同学很少问与潘石屹生意有关的事情。“差距太大了嘛,人家搞那么大的事情,看法跟我们不一样。”但潘压旭觉得这个“做大生意人”的老同学本质没怎么改变,“不打诳语,不炫耀自己,给人感觉挺好的。”

潘永生也同意,“本质还是很好的。”只是,不知是否只有高中同学被通知,近年来的这些聚会潘永生都没有参加。

“我不知道有这个事儿。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去。没心情。”在潘永生看来,自己和砖厂老板潘压旭不同,即使和潘石屹坐在一起,也说不上什么话。“他们至少还都是做生意的,有共同话题。”

而更隐秘的原因,来自于这个西北汉子从未跟人提起过的陈旧心事。

潘永生现如今仍住在半山腰的瓦房里,空落落的墙上贴着一张孙子在幼儿园获得的奖状。

女儿嫁到邻村后,潘永生把果园分给了两个儿子。“50多岁,老伴不在,对孩子的责任也都尽到了,没啥牵挂。”半辈子的积蓄随着妻子的3次手术,儿女进京读大学以及婚嫁盖房,所剩无几。

孤单地坐在条纹鲜艳的沙发里,潘永生愈发显得神情落寞。啪嗒,按下打火机,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苹果种得最好的时候,潘永生曾满怀雄心扩张家业。可是,老伴和母亲为此陷入了长期争吵。这份阻力让潘永生始终无法实现心中的宏图大志。“一辈子施展不开,家里的事情把人冤枉着,我苦得很。”

这样的有心无力,让潘永生充满遗憾。再加上接管果园之后,儿子“下田少,对果树不上心”的态度也让他记挂。“上午干完农活,下午不是打麻将就是喝酒,容易满足。”潘永生说,“我对果园确实是看得比较沉一点。啥地方不好,就想着补救。现在的娃娃,就感觉不太(把它看得)咋样。”

春耕秋收,每年看着慢慢结出红彤彤的果实,潘永生总是心生欢喜。他对苹果的感情深沉,也心怀感恩。“一个农民一年上这么几天地,收入就有10多万。真的在社会上工作,也要有能力的人每月才能挣到四五千。”他希望儿子能够珍惜这片土地对果农的厚待。

从未离开过世代以耕种为生的黄土高坡,潘永生觉得做农民挺好。至少,不缺吃穿。“以前三天能吃上一顿白面就已经好得很了,现在一天三顿还要挑着吃。”

“石屹事业做得那么好,我为他开心。他都成大款了,我还是个农民。人家上天了,我还在地上。”

原文  http://newseed.pedaily.cn/201701/20170125132878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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